《玉堂春》一剧之唱做:“耐人寻味,真百听而不厌也”

 《玉堂春》一剧为青衣之重头,近伶打炮戏咸以此出为尝试品,可知此剧在皮黄中受人欢迎矣。唯近伶所演有宗梅者,有宗程者,有宗尚者,有宗荀者,派别虽异,但此剧纯为悲剧中最哀感顽艳之一出,其事迹妇孺都晓,毋庸赘述。

 自老供奉王瑶卿生平以此戏为其最得意之作,号召梨园,口碑载道,至晚年息影歌场,遂以此戏授徒,顾得其薪传者殆鲜。程御霜此戏亦系瑶翁所授,一曲歌来,新腔迭出,美不胜收。

 笔者亦能此剧,宗法梅王,腔调纯按老规,不以花哨纤巧取胜,唯自惭华年已逝,雅不欲求人知,但于此剧苏三一角表演技术,愿贡一得之愚,藉作研究之资料。

 按此戏演员对于剧中歌词,唱时须将怨恨悲愤各种情绪充分表出,所谓歌时之表情,念时之表情,不歌不念之表情,非于此三折肱者,不易刻画尽致,故此剧虽为独幕戏,然唱作并重,诚非率尔操觚者所能胜任焉。

程砚秋之《会审》

 如旦角(苏三)出场帘内一声叫起,出场所唱四句摇板纯秦化腔,其最难唱之句如“两旁的刀斧手吓得我胆战心又寒”)之“胆战”二字吐出时,须表出惊恐畏惧之神情,“心又寒”之“寒”字最难唱得准,使小腔,所以表出心中踌躇。

 其第三句“好比那鱼儿落网有去无还”之末二字,紧接叫头,颇能讨俏,“老爹爹”三字歌音凄婉欲绝矣。小生(王金龙)昏倒后,旦下场须表出诧异之色,退下,再上供状,念白毕,倒板“玉堂春跪至在都察院”之末三字翻高,须气充力沛,始能动听。以下慢板中以“十六岁”蓝袍问“王什么”,且紧接唱“王王公子”用南梆子腔,纯由《探母》之“别弹”蜕化而出。不过唱此“王公子”三字时,应露出羞怯之表情,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以下如“在院中未满一年整,三万六千银化作灰尘”之“灰尘”二字,唱时要眉锋双锁,“灰尘”二字落板上不使腔,要有口劲,始能表出悔恨之色。时下诸名伶如程如梅如尚,多法瑶翁,甚有心得。

梅兰芳之《会审》

 原板各段中如“公子一见”唱至“叙一叙”句,脉脉含情,用二食指频频一交,此情此景最难揣摩,歌者至此宜加注意。蓝袍红袍两末角坐椅移前亲审,旦唱“打发公子回原郡”之二六四句,行腔使调宜从容不迫,下接“那一日”大段流水,更须一气贯注,盖全戏精华尽在此折中发挥尽致矣。就中如“奴与他露水夫妻有的是什么情”,唱此句应表出怨恨之态。蓝袍问:“你那知心的人儿呢?”旦接:“也就不知心。”问的是白,答的是唱,歌曲组织在皮黄流水板中可谓天衣无缝,动听自不待言,但接唱者须善用其喉接得脆始能讨俏耳。

 又“惊动乡邻和地保就拉拉扯扯到了官厅”就中之“拉拉扯扯”使小腔,双声叠韵,时伶如梅如程如尚如荀都如此唱,唯徐碧云歌此,于“拉拉扯扯”多添“扯扯拉拉”四字,更较隽永有味,重唱一遍,甚见巧妙。

张君秋之《会审》

 起身一段二六,并频抚双膝,做工身段最难,须前后退步不即不离。及唱至“出得察院用目睁”移步至台口作斜视身段,唱毕“用目睁”三字紧接快板“上面坐的旧情人”。及唱至“是公子他就该将奴来认”之“认”字(喊堂)再接“王法条条不顺情”一段,末句“看他知情不知情”之末三字,收腔劲头要足,“花中蕊”拔高须使丹田气始能讨俏。

 及至“如今不见公子面我那三”唱至“三”字戛然而止,小生问“三什么”,接哭腔“三郎”。综观全剧歌曲组织之紧凑,耐人寻味,真百听而不厌也,爰述此剧之管见,以作检讨。

(《立言画刊》1942年第2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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