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之实在的理论与幻觉现象的基础:以电影《回溯 》为例(下)
l'Unbewusst ,c'est l'une-bévue。
无意识,是一次阴差阳错。
——拉康 第22本研讨班
为了进入拉康的3.0版本的理论,我们在继续讨论之前需要先小结一下:一些痛苦的记忆被压抑:Peter早年自己犯的错,怕被惩罚;然而,一直到他自己的女儿去世后,这个罪恶感返回,本身构成了压抑的返回。
为什么呢?我们举一个我在汶川地震灾区的例子,一个孩子不听话,不喜欢上学,母亲总是骂他,然而,在地震那天,孩子又淘气,不想去上学,这位母亲仍然发了大脾气,孩子不得已去了,然而,那天却地震了,学校倒塌,孩子不幸过世。这位母亲在此前从未对自己对孩子发火感到过罪疚,严重抑郁失眠,然而,她在地震孩子过世后把一切罪过怪在自己身上,认为都是自己的错,要是那天答应孩子,孩子就不会过世了。
创伤会让另一个事件被激活,在电影的例子中,Peter把自己女儿因为偶然的疾病导致的去世,归罪为自己早年的过错,因为他并没有真正从该过错中走出,而是彻底地压抑了它(但并没有遗忘);就和这位母亲把地震怪罪在自己身上一样。
同时,这些幻觉都是当年的记忆痕迹,不过这些并非是单纯的回忆,而是应该被称为当初就无法接受的拉康称为创伤性的不可能接近的实在之物。它们只有被符号化后,才能失去其幻觉性的强烈投注,被抹除并纳入到语言的系统——成为可以构成幻想的能指,构建起某种具有意义性质的幻想,精神现实也才能借此得以安静:作为某种可实现的幻想为基础,主体产生出欲望,并且会在现实中继续生活;而创伤性的记忆痕迹,具备着无法卸载的能量,它会构成强烈的内心冲突,无法形成可以实现的幻想,如梦魇一样跟随主体。
另外,我们也才能理解,实际并非幻觉人物Duncant所揭示的Peter的这个幻觉性人物Elisabetha Valentina是代替他死去的女儿,恰恰相反,是Peter他因为对这个早年发生的火车事故相关的Elisabetha Valentina的深深的愧疚【见后文】,才会把他的女儿取名为Evie。
Duncant给Peter的解释实际只是如同弗洛伊德称为梦的颠倒叙述一样:就好比我们在梦里经常发现别人偷了我们的东西,而我们却被关了起来,而事实是,我们现实中自己希望偷别人的某些东西。
实在,因此处于精神现实:白天的意识和睡梦二者的反面。这里的内容相当于回应了我们最初提及的弗洛伊德的第一拓比理论的要点。
然而,剧情却并没有就此了结,因为,Duncant却再度以幻觉出现,而且还有Elisabetha Valentina一起。这说明问题没有根本性地解决,只是暂时划上了一个逗号。他于是再度回到当时的现场,继续回忆,与此同时,有一名女警官也开始去查找线索,她发现当初在这里同时发现尸体的,但是是因为学校报了失踪的女孩Elisabetha Valentina并没有在这个火车上。Peter最终跟随这个女孩的身影(也是幻觉),穿梭到丛林中才想起,原来当初那辆丛林中的车就是自己父亲的,而父亲把这个女孩带到这个小站台里头进行qiang奸,然后想把后者杀掉,在打斗的过程中,是这个女孩把那个火车车轨岔道的开关给拉倒了,而且Peter此时看到了女孩挣扎时候窗子上留下的手印:
这里让我们了解到最初Peter对这个女孩对着窗户以及接着的火车经过的幻觉并非空穴来风,都是有记忆为基础的。
女警察也透过当初Peter父亲在事发的现场,然而由于出事之后那个小镇唯一的去路已经被火车截断,故而判定是Peter父亲当时已经在火车车轨事发路段的那一头(而不是从镇子这边出发),因此,判定是Peter父亲对那个女孩做了什么,而不是Peter办案所说的那样。
事情到这里已经全部揭晓,因此,正是两个核心的因素导致了Peter的发作:
1最初的潜藏的无法说出的实在的记忆,自己的警察父亲居然强奸杀了一个10多岁小女孩。我认为Baz并不知道这个事情,而是以为Peter救了自己,不然Baz也不会因此而和Peter一起对这个事情加以保密,甚至最终去上吊自杀;
2 神经症的发作问题:为什么这个时候发病的呢?注意,当Peter想起父亲干的事情的时候,他也同时记起自己的女儿(从样貌吗,我们得知她和Elisabetha Valentina同样的大小和年纪)在电影中有个镜头,是他女儿骑自行车的时候!他自己看到商店的火车玩具在动,而这个场景无意识地唤起了这个自己的秘密,而此时很碰巧,一辆公车开过把他女儿撞死了。
这个偶然事件,以及相关邻近的事物:火车玩具,构成了早年创伤性记忆痕迹(火车,女孩Elisabetha Valentina)的关联,或者,如拓扑学的术语,构成邻域。这导致了整个症状性的一层层幻觉的激活。
同样,我们还可以进一步了解到Peter在幻觉之前见到的那副画,画中的鸟就是那些学校的女生,因为Peter最后问父亲到底还对多少其他女生做过这样的事情。同时,Ducnant问的那个捕鸟人,就是自己的父亲的象征化。
我们可以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将幻觉的形式出现的情况,总结为下图:
我们由此可以抽象出我们本文提及的幻觉形式(区别于幻觉内容与妄想内容及其主体结构关系)。在感觉剥夺的心理学实验中,我们能发现这种感知功能的“正常性”【1】。正是由此,拉康早年同事,法国最后的经典精神病学家Henri Ey对幻觉的质和幻觉内容进行区分,提出“幻质”的概念(eidolie),原意为幻觉性的,它表示幻觉中的质的问题,是幻觉的感知形式,例如美感,质感。在很多假性幻觉中,是没有这种感知的美感的,而是思想本身。后者被认为是妄想性幻觉(即我们本文的幻觉与妄想内容),这是幻觉的根基。
Henri Ey 《幻觉的论著》
然而,回到我们的议题。我们虽然说明了各种意识、无意识的关联,在最终的问题上,我们还需要总结这个事件为何导致了Peter的全面发作:
1 偶然:
那个时刻,虽然是偶然,看到那个火车的模型,之后女儿被车撞死,这个偶然,是一个新的创伤,这个创伤唤起了一次实在的相遇,该相遇需要在下面的点上才会构成症状,否则就是一般的创伤神经症,需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抑郁,进而哀悼女儿的丧失;这个理由就是:
2 他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责的罪恶感,而与自己的父亲理想形象对立,然而,这还与自己包庇父亲的罪恶感,凝缩在了这一刻:
2.1能指的邻近 Evie——EV
2.2想象的邻近: 女儿的自行车-自己当年的自行车
2.3实在的邻近:火车模型-公车事故--火车出轨事故(虽然这里我们也可以说两次火车的形象,然而上面的实在指的是事故,而事故的唯一联系是车祸,因此这里的火车更多作为Pierce意义的指示符,而不是单纯形象复制的像似符)-这里牵涉到的是拉康意义的“毫无意义的不可能忍受的字母”。
我们后面会阐释,这三个邻近构成的结点乃是父亲功能的彻底跌落,这导致症结的产生,即病理的恶化如何导致最终症状的发作。
这个父亲的事件与女儿撞车前的这两个关于火车的时刻一并构成了Peter无意识世界的混沌。为了避免这难以忍受的现实,主体扭曲了事件的前因后果以便构成防御。如果根据弗洛伊德建立的记忆与创伤根据时间序列排序的理论,我们可以透过下图表示:
我们看到知觉进入后的记忆痕迹和幻觉以及身体的密切关系(见再前面的那个图示),因为它本身是精神的基础,与身体密不可分。这里涉及到的乃是心身疾病,还有精神结构本身。
我们来到拉康的结理论构成的主体空间的理论上:
RSI三个结及其邻域可以延展的拓扑空间的形态如下:
该空间(拉康称为N`espace),涉及三种不同的享乐构成的动力学系统,享乐的理论是拉康对弗洛伊德所谓涅槃原则-强迫重复原则以及快乐-现实原则的一次理论更迭。该动力系统由于偶然造就的三界之邻域的媾变,形成症状之结:
Peter的幻觉实际上增补了父亲的功能:在自己女儿死亡,自己作为父亲失责,唤起了自己的父亲作恶导致的父亲形象的彻底跌落,症状的核心作用,就在于它重新构成了符号父亲的功能。我们如果只提取最重要的元素,可简单把这个过程表述为下图:
无法再现的记忆作为字母处于实在的维度,它紧密围绕着主体的实存之核,因为它无法正常地关联于语言的向度,主体被(无意识之)鬼魂萦绕,透过重建拉康所谓的沿岸(littoral),实存的字母最终得以被书写出来,主体的整个命运的剧本得以呈现。
拉康第十一研讨班:主体异化之图
这样,三个邻近性,冲击了原初的压抑的实在之物,而导致结的扭变造成症状的构成。这个症状构成的是幻觉性的噩梦(那幅画所对应的梦)与层层的噩梦性的幻觉,它们冲击到了Peter的精神现实。
这里,我们也了解到无意识的没有时间性,这种没有时间性构成的共时关联是多因素所构成的,它们作为压抑物的复归,是强迫性重复功能所需要的条件——强迫重复的动力学。
因为无法透过三界消化这里的双重创伤,而构成了绿色的结:症状,它卡住三界运转,对精神现实的运作产生了阻碍:各种来就诊的病人的幻觉。
在这部电影中,幻想性的人物Duncant实际处于Peter对分析家的移情的功能上,Peter的这些追寻正是解开这个症结的途径,最终恢复正常生活。我们表述为下图:
外部的冲击事件,以及内部的RSI的邻近性,构成的症状、幻觉、到梦境,都需要这样一番具体的剖析。而且它们的形成都具有不同的精神机制,只是本文限于篇幅,不做进一步的阐释。
【1】感觉剥夺(sensorydeprivation)的实验,是一种故意从一个或多个感官减少或去除刺激的心理学实验。透过简单的设备,如眼罩或头罩和耳罩可以切断视觉和听觉分别,而更复杂的设备还可以切断嗅觉,触觉,味觉。
短期感觉剥夺被描述为有利于放松和冥想,但是,长期感觉剥夺会导致极端焦虑、幻觉、奇怪的想法和抑郁症。已有感觉剥夺的实验发现,大约50%的受试者在剥夺感官刺激的隔离箱中产生幻觉,包括视幻觉、听幻觉和触幻觉等。视幻觉譬如出现光的闪烁;听幻觉譬如听到狗叫声、打字声、滴水声等;触幻觉譬如感觉有人从身体下面把床垫抽走,或感觉有冰冷的钢板压在前额和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