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李白的《长干行》还说了什么?
《长干行》是乐府旧题民歌,是五言格式。
在历史上有很多诗人写过《长干行》,最出名的自然就是李白了。他的《长干行》和其他人不同,别的诗人写《长干行》,都是五言四句的乐府体,他则大幅加长了篇幅,丰满了写作内容。
长干里位于南京市秦淮区内秦淮河以南至雨花台以北,早在春秋战国时代,长干里一带已经是人口最密集地区,因而有众多描写长干里生活、爱情、风土的诗词歌赋,并选入乐府成为旧题。
此诗为李白初游金陵时所作,时间在唐玄宗开元十三年(725年)秋末之后不久。
李白完整地塑造了一位长干里少女从年幼到成为商人妇的生活历程,超长的篇幅给了他充足的笔墨空间,得以抓住生活中的不同小细节,真实、动人地反映了少女成长的过程,叙述了她的爱情生活,倾吐了对于远方丈夫的殷切思念。
它塑造了一个具有丰富深挚的情感的少妇形象,具有动人的艺术力量。
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李白这首《长干行》篇幅很长,我们分段赏析。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我的头发刚刚盖过额头,便同你一起在门前做折花的游戏。
你骑着竹马过来,我们一起绕着井栏,互掷青梅为戏。
我们同在长干里居住,两个人从小都没有猜忌。
这首作品是以女子自叙方式代入,所以开篇自称“妾”。前面六句为一小段,叙述女子与夫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几句实在太有名了,都变成了成语,理解没有难度,我们只需要知道“床”是指井栏即可。
不过本人却有些不同看法。
一般是认为“折花门前剧”,是在门前做折花游戏,这种解释很有味道,但未必真实。
“剧”,作为戏剧,游戏的意思当然可以,但是剧的词性并不适合出现在句尾。
个人以为,这个字只怕是“踞”字的误抄误传。“踞”,蹲坐。
我还小的时候,摘了花在门前坐着。
你骑着竹马过来,和我一起绕着井栏,互掷青梅,一起玩耍。
我们在长干里一起长大,从来都没有任何猜忌。
这画面是不是更有情境,更符合逻辑呢?这很有可能是青年李白,在长干里游玩的时候看到的即时场景,因而才引发他的浪漫想象,一气成文。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十四岁时嫁给你的时候,还是懵懂害羞的年纪。
低着头对着墙壁的暗处,任你怎么叫我也不敢回头。
到了十五岁才真正两情相悦,愿意和你同生共死。
常抱着至死不渝的信念,怎想到会走上望夫台?
十六岁时你离家远行,要远行经过瞿塘峡滟滪堆。
五月水涨时,滟滪堆不可相触,两岸猿声也不断哀鸣。
这一段是写女子嫁给郎君之后的微妙心理变化。从开始的懵懂羞涩到情感热烈,甚至愿意与对方付出生命。
其中的“常存抱柱信”,使用了《庄子·盗跖篇》中“尾生抱柱而死”的典故——尾生因为爱情的约定,宁可抱柱淹死也不失信,正是热恋中男女能为对方付出生命代价的典型。
这也为下一段留下伏笔:我以为能和你像尾生一样信守永不分开的承诺,怎么会想到这么快就要和你离别呢?
后四句写十六岁时,男子离家走船,要入蜀,必然要经过天险瞿塘峡滟滪堆。
“滟滪堆”,是指在白帝城下瞿塘峡口,有一庞然巨石兀立江心,砥柱中流。这就是自古以来船工望而生畏的滟滪堆,流传着这样一首关于滟滪堆极险的民谣中有一句:“滟滪大如袱,瞿塘不可触。”
五月的时候涨水,滟滪堆被淹没,只剩下包袱大小的时候,行船是极其凶险的。李白是从蜀中出来的,自然对这种情况了如指掌,所以他在创作这首诗的时候,对船工及家属的生活情节虽然是想象,细节描写却是符合现实的。
滟滪堆因为对航道阻碍太大,于1959年冬季炸除,存放于重庆三峡博物馆中。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你离家时在门前徘徊许久,留下的足迹已渐渐地长满了绿苔。
绿苔太深,扫拂不去,树叶片片飘落,秋天到了。
八月里,黄色的蝴蝶飞舞,双双飞到西园草地上。
看到这种情景我很伤心,就这样空空等待,只怕红颜易老啊。
这几联则通过节气变化和不同景物的描写,将一个思念远行丈夫的少妇形象,鲜明地跃然于纸上。
转眼秋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蝴蝶都双双飞舞,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无论什么时候你打算离开三巴回家,请预先在信中告诉我。
我哪怕是去到“长风沙”,也要早日见到你。
“三巴”,即巴郡、巴东、巴西,是四川东部的地名。“早晚”,这里是什么时候的意思。
据考,“长风沙”里长干里近七百里,女子为了早日见到夫君,不惧千里跋涉,坚定坚贞,这份情感的成长着实让人感动。
从年幼青梅竹马,到十四婚嫁的羞涩,十五的鱼水相融,十六的夫君远行,到最后的盼望早回,敢于不远千里去迎接,李白用一幅幅经典时刻画面的描写,串起了整个人物。
年幼的萌动,初嫁的羞涩,热恋的浓稠,离别的思念都在这些生动细腻的细节中一览无余。
谁不想家里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唇齿相依,对月相思,矢志不渝的生活伴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