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书连播《大记》十一/石岗作品/梁剑播读

（石岗与工作室的伙伴们）

（上期结尾）我总结了，我爱瞌睡是因为我妈给我铺的被褥太厚，睡得太舒服，我就把床上的褥子全撤掉，只铺一张床单，睡在上面硬得不敢翻身，身下发凉，就不贪床，就能早起。这一招果然很好，但是，晚上睡不好，白天瞌睡更多。只是，我大见我每天起得很早，他就高兴，说，我娃拿上劲了！

三十三

参加高考那几年，我大只一心让我学习，从不叫我下地干活。除了三夏大忙天，地里要收麦子，龙口夺食，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才叫我跟他下地收麦。

我跟我大去收麦子，一般都是子夜时分去，趁着天凉，也趁着月光。我大收麦子不用镰刀，只用钐子，那钐子就是一个超大号镰刀，钐子架子上的刃子有一米多长，装着两米长的把子，上面还拴着一条绳子，架子后面装一个竹子编的篮子叫麦绰，收割的时候右手握着把子，左手拉那条绳子，顺着地皮挥舞，被钐刃割掉的麦子就会自己倒在麦绰里，然后顺势一甩，麦子就整齐的排成一排，摞在地上。一钐子挥舞过去，就顶三个人用镰刀割几步，那是割麦农具中的王牌。

我除了见过我大在割麦的时候用过钐子，几十年以来，在陕甘宁三省，再没见过。明朝徐光启在《农政全书》卷二四里说：“钐，长镰也。……其刃务在刚利，上下嵌系绰柄之首，以芟麦也。比之刈获，功过累倍。”注意最后这句话“比之刈获，功过累倍。”就是说它和用镰刀收割麦子比起来，要快几倍，也要多用几倍的力气。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这需要超出普通人几倍的力气和技巧才能玩，可是我大玩起钐子来，那简直就像小儿科的游戏，轻松自如。我也曾经试着用钐子割麦，最难掌握的是平衡技巧，左手右手要在不同时间发力，腰的扭动要跟随上节奏，我曾经反复练习过，那是要右手握紧把子，先把钐子挥出去，左手紧接着拉绳子，拉绳子的时候，右手一定要控制住钐子，顺着地皮滑行，在一百八十度旋转之后，突然停住，那惯性就会把麦绰里的麦子甩出去，甩的时候力度不能太大，否则麦子就乱了。

我向来以力大著称，在我们同学中，摔跤掰手腕我从来都是冠军，但是，用钐子钐麦，我不行，钐十几米，就两臂发软，气喘吁吁。于是，我大就说，歇着去。我就下了场，跟在后面捆麦子。捆麦子也是技术活，把两把麦杆，对着拴起来，称为腰子。因为它捆在麦子中间，就像人的腰一样，所以叫做腰子。把腰子拴好放在地上，把一大捆麦子放上去，再把下面的腰子用两只手抓起来，提紧，用膝盖把整捆麦杆压实，然后，迅速把腰子拧在一起，拴一个结，一捆麦子就捆成了。捆好了，麦捆子就整齐好看，也好往麦场上运，捆不好就松松垮垮，手一提就散了。

我大钐麦很快，我捆也跟不上，他钐一会儿就会等一等，等我跟上来，他就继续前进。

有一年，我大正钐麦，却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我就觉得奇怪，跑过去问，我大两手握着钐子，就用下巴给我示意，我借着月光，往前一看，见四五条大蛇盘在一起，一条正昂起头对着我们，嘴里还不停吐信子。我就有些生气，准备上去抓它。我大却说，甭动，让它走。说完用釤子在地上敲，那几条大蛇就开始活动了，并向远处游去。我说，大你咋不让我抓蛇。我大说，你是命，长虫也是命，你害他干啥？从此，遇上蛇，我就再也不抓了，任它们离去。

我大一般在一夜就能钐完一亩麦子，我们就开始往麦场上运，这时候，我姐、姐夫就都来帮忙。一辆架子车，在我大指挥下，就能装得像小山一样，几个人拉着，到麦场上。

装架子车也很重要，不能装得太前，否则车辕很重，抬不起；不能太后，太后了，车辕太轻，压不住，就会把驾辕的人挑起来。我大和我都是装车的好把式，我每次都会把车装得很平衡，拉起来顺手，不很吃力。车装好，用绳子把麦捆捆紧，就可以拉走了。我过去见过许多人不会装车，特别是家里没有男人的，几个娘们，经常把车装偏了，就倒在路边的沟渠里，几个人就坐在路边抹眼泪。

麦到场里，先把麦子摞成麦垛，所有麦捆要麦穗朝上站着，一个个挤得紧紧的，底层大上层小，就像金字塔一样，摞得严严实实，最后在顶上覆上麦草，以防天下雨淋湿了麦子，麦子淋湿了，就会发芽，麦子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它一遇到雨就会发芽，人就没法吃了，所以摞好麦垛后，要尽快碾打，不能久放。这时候我大就风风火火地着急，联系打麦。那时候，一个生产队就一个麦场，大家要轮流打麦。最早是用牛马拉着碌碡碾压，后来发展成拖拉机拉着碌碡，最后成了打麦机。

牛马打麦，我大就拿着鞭子，赶着牛或马，在场里转圈，他的鞭子很响，但是，从不会落在牲口身上，他心疼牲口，舍不得打。有时候，别的人把牲口打了，我大就不高兴，就瞪着眯眯眼看人家，他的眼睛太小，人家不一定看见，但是，却不敢再打牲口。

机器打麦的时代开始了，一般都是我二姐和四姐在操作机器，我二姐是工厂里有名的好车工，特别会开机器，我四姐给她当帮手，她们就把机器开得飞转。我和我大姐、三姐、五姐负责把麦捆运到机器跟前。我大负责把打好的麦子装到麻包里。

一袋一袋的麦子装好了，看着麻袋的数量，我大估计着产量，产量好，他会开心，产量不好，他会皱眉头，想着怎样补充口粮，让一家人不挨饿。（未完待续）

石岗介绍：

石岗，陕西醴泉人，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著名学者、作家。

主要作品：

著作：《大国学》、《群书治要考译》、《人类农业文明史》、《黄河纪文》

歌词：《深圳人》、《梧桐山情歌》、《长安月》、《西部是我家》、《秦腔主题随想曲-大秦川》等；

舞台剧：音乐舞蹈史诗《中国铁道兵》、话剧《地火》、音乐剧《梦回秦朝》；

中篇小说：《描眉儿与彩画儿》（2001年第11期《飞天》杂志）

电视剧：20集电视连续剧《我心飞翔》（文学编辑）

散文集：《半坡秘闻》、《无字碑之谜》、《找寻中国伊甸园》、《神秘的昭陵六骏》；

报告文学集：《铁血神警-陕西大案录》、《警星照三秦》、陕西名医百家》、《奉献人生》；

电视专题片：《神秘的中国西部》《中国西部千古之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