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婷:离开父母的那一天

朱婷手腕受伤严重,此次东京奥运会的结果并不如意,这一切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被很多人封神,但她,也是个普通的河南姑娘。

出生于农村家庭的朱婷,过早懂事,也过早地体会到了人间疾苦,知道自己的父母一直在为钱而纠结,她的叛逆期来得比很多同龄人都要早。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排球,也遇到了郎平。

如果没有遇到排球,朱婷会像她的两位姐姐一样,背井离乡。

淹没在南方某个车间的人潮之中,成为一名不爱说话的青年女工,用未脱稚嫩的双手撑起平凡的生活,自此泯然众人矣。

朱婷的命运是从父亲的农用三轮车上开始的,从周口体校到河南省队,再到北京的国家队,这个单眼皮姑娘的笑容中总带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苦涩滋味。

“我现在鲜花掌声所有都归于排球,排球是我生命的底色。”

走红之后,很多社会上的舆论和媒体将朱婷视为继姚明、李娜之后下一位世界性的中国超级明星,她几乎是没有缺点的。

正处在“当打之年”的朱婷时刻警醒自己不浮妄,也会回望过往的路,这个内心动作与排球恰恰相反。

记忆中少年时期的咸菜香味,久久挥散不去,在那些委屈与珍贵的过往中,朱婷已然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

那是生活的滋味,也是人生的滋味。

本届奥运会伊始,朱婷就备受瞩目。在东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上,她与跆拳道选手赵帅担任旗手,朱婷穿着正红色国花牡丹花纹的连衣裙,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女孩身高1.98米,扎着利落的马尾,笑容中带有几分羞涩。

彼时她的家乡河南正在遭遇特大暴雨灾害,朱婷作为奥运会旗手有着更为特别的意义。父亲称女儿很关心河南灾情,打电话说一定能战胜洪水。

“我也害怕淘汰,害怕伤病。我不能跑,我摔倒之后可能要回到原地。”

你很难想象,这是二十岁出头的朱婷所讲出的话,盛名之下,她的心却沉稳朴素。姑娘生命的原地在一个贫困县农民家庭,有她熟悉的馒头与咸菜的清香味道。

回望过去发生的种种,朱婷将两段遇见视为改变自己人生的时刻,遇见排球,遇见郎平。

朱婷与郎平拥抱

北京时间7月31日,中国女排以3比0战胜意大利,她们拼尽全力,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即使无缘奥运八强,她们还是全力以赴。赛后,郎平为此次中国女排未能小组出线向全国球迷道歉,最后声音哽咽,忍不住落泪。

主攻手朱婷因为伤势严重,没有上场。此前,中国女排2-3不敌俄罗斯女排,遭遇三连败,作为队长的朱婷带伤上阵,压力甚大,这在她的职业生涯中是罕见的。比赛结束时,连续带伤打了三个小时的朱婷,看上去令人心疼。

在谈到手腕伤势时,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称大夫会有办法的,其实影响很大,有的球完全发不上力。

主教练郎平说:“朱婷今天已经很尽力了,希望其他人帮她多承担,她压力比较大。我们一直在正常备战。让朱婷休息,谁来呢?她也希望坚持承担。”

在东京奥运会上,中国女排接连受挫。比赛时,朱婷用受伤的手腕扣杀拦网后,巨大的冲击疼痛让她将手藏到衣服里,咬牙坚持,这个镜头被捕捉了下来,感动了很多人。旁观者往往只看得见结果,不知道她们真实的痛感。

回到故事的起点,朱婷1994年11月29日出生在河南周口市郸城县秋渠乡朱大楼村,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民家庭,她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父亲朱安亮和母亲杨雪兰都是地道的农民,朴实而拘谨。

朱婷的父母

朱婷性格内向寡言,很小就帮家里做农活,衣服只能穿大姐二姐穿过的,她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但是无果。如此的境况,让她过早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

漫长的流年里,姑娘尝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一直为钱而纠结。

在她的日记里,有这样一句关于成长的描述,“小时候家里的困难,在我看来既不是心灵的伤疤,也不是成长路上的勋章”。

朱婷与父母

朱婷的两个姐姐为了贴补家用,减轻本就拮据家庭的负担,很早就不再读书,离开家乡到南方城市无锡打工赚钱。这样的命运剧本,也如期降临到了她的头上。朱婷清楚地记得2007年2月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父亲对自己说的话。“你姐姐的成绩比你好,你就别上学了,家里没钱。”朱婷近乎哀求:“爸,我想读书,一放假我就去打工挣学费。”

第二天,14岁的朱婷背着书包悄悄地跑去了学校,父亲朱安亮追到了学校,当班主任得知情况后,劝阻朱爸爸:“孩子这么小,不能辍学,她身高出众,适合搞体育,你不妨带她去周口体校试试。”

听罢,朱安亮骑着家里的农用三轮车,带着女儿赶往周口体校。

彼时是冬末春初,山岚昏沉,空气里还有几丝寒凉。坐在三轮车里的朱婷被母亲包裹得极为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朱婷是有天赋的,她先后通过百米跑、双脚起跳摸高等测试后,教练对朱安亮说:“你的女儿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排球苗子,这个孩子我们要了!”

紧张的朱婷松了口气,只是当她得知每年学费高达上万元时,局促地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爸,我不上了,咱们回家吧。”这次,父亲朱安亮没有听女儿的。

朱婷与父母上万元的学费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一笔巨资,朱安亮与妻子杨雪兰背着自家做的馒头,去各个亲戚家借钱,大家都生活在农村,大多没什么钱。不过最后还是200、500地凑了出来,父母二人紧紧攥着皱皱巴巴的钱,心想终于凑够了学费。

生活很苦,苦到超乎人的想象。凑够学费之后的一个上午,朱安亮在修车时,农用车的绳子戛然断裂,车身无情地压下来,砸在正在拧螺丝的朱安亮身上,他的腰严重骨折,必须马上手术。朱安亮忍着剧痛叮嘱家人,这件事必须瞒着朱婷,千万不能影响她训练。为筹集十万多的手术费,妻子将家里的所有粮食和农用工具全卖了,又到处借钱。

朱婷的父亲 朱安亮

在周口体校训练的朱婷,训练强度巨大,让她浑身疼痛难忍,总是给父亲打电话想退学,一天下午,她提着行李回来了。看见躺在床上受伤的父亲,头发一夜间白了很多的妈妈,她才得知家里的变故。朱婷泪如雨下,她的心被撕扯得生疼,父亲说:

“爸爸就是不想影响你训练,现在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要是你退学了,我和你妈这辈子就没什么盼头了。我只要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好的,你千万别担心啊。”

朱婷在这一瞬间,懂得了父亲,她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再让家人失望。一个人真正的长大,往往发生在某个刻骨铭心的瞬间。彼时女孩的眼泪深刻而不绝望,它们如雪花,渺小、苍茫、洁白。

如果没有遇到排球,朱婷会像她的两位姐姐一样,背井离乡。尔后,淹没在南方某个车间的人潮之中,成为一名不爱说话的青年女工,用未脱稚嫩的双手撑起平凡的生活,自此泯然众人矣。命运给了她残酷,也给了她通往排球的路。

返回体校后,朱婷成为训练最刻苦的孩子,每天挥臂扣球数百次。其他同学进体校前都有基础,唯独自己没有,垫球的时候很不熟练。为此,朱婷一直垫,不休息,很能吃苦,每个细节,她都想做到最好。

体校双休日,她不回家休息,一个人在训练馆反复练习,球技突飞猛进,一滴又一滴的汗水,决定了之后的不同。

2008年,14岁的朱婷凭借自身能力进入河南省体校,开始专业的排球训练。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她的天赋开始显露,彼时她的教练刘宏说:

“朱婷是每个教练都会喜欢的运动员,身体协调性出众。在训练中,她学得快,不偷懒,一直是表现最好的学生。”

只是,这个单眼皮姑娘的笑容中总带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苦涩滋味。

这也许来源于朱安亮,父亲在朱婷的成长过程中,影响深远。父亲朱安亮为了养活这个贫困的家庭,干农活之余,在村口开了一家修车铺,帮同乡们修理农用车。

在朱婷心里,父亲做事有恒心,爱钻研,当时为了学修车,朱安亮特意买了一个新机器把所有的零件拆开,之后重新组装发动。

朱婷的父亲 朱安亮

父亲身上憨厚的特质,从生活的细枝末节上影响着她。别人家修车要10块钱,父亲只卖5块钱,家人不解,他却笑着说:“能挣两块钱呢,没事儿。”每天风吹日晒,他的皮肤早已黝黑粗糙,辛苦了一整个夏天,汗流浃背,到了冬天寒风呼啸,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一般疼,只是忙活一顿后发现家里还是没有钱。父亲朱安亮一看就是那种近乎木讷的老实人,不善言谈,微笑里既有传统乡民的质朴,还有一些拘谨的惶然。

这种笑容,在朱婷的脸上也出现过。

“我现在鲜花掌声所有都归于排球,排球是我生命的底色。”2013年,朱婷19岁,被时任中国国家女子排球队主教练郎平发掘。千里马不常有,伯乐更稀缺。

郎平与朱婷

父亲朱安亮驾驶三轮车,送女儿去火车站前往北京报到,离别之际,他反复叮嘱:“到了国家队,要尊重教练,团结队友,咱是农村孩子,走到今天不容易。”朱婷用力点了点头。

转身告别后,她迎来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刚从河南省队来到国家队的朱婷,看北京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这与当年她从农村到郑州学排球,是同样的感受,身处在排球界最高的府邸,朱婷想要留下来。

排球的人才很多,她知道自己只能不懈地努力才可以,外界眼中的天才在朱婷自己看来并非如此,身处国家队,她脑海中最先想到的是不能回到原地。“我更在乎的是明年有没有几率继续留在队里,我不想今天来了之后昙花一现,明年就不再出现了。”

2013年7月,在世界青年女排锦标赛中,朱婷带领国青队8战全胜获得冠军,她包揽了最佳得分、最佳扣球以及MVP三项大奖,开始崭露头角。国际排联官网称她为“不可思议的力量”。

8月,朱婷第一次亮相成年组世界比赛,随中国女排以全胜战绩获得世界女排大奖赛澳门站冠军,三场得69分,成为中国女排第一得分手。随后,朱婷便锁定了头号进攻手的位置,一战成名,铺天盖地的赞誉声向这个姑娘袭来。

那年,她才19岁。

成名后的朱婷,代表国家队在随后的几年里参加了多项世界大赛。2014年女排世锦赛,她以最佳主攻手的身份,入围世锦赛最佳阵容并以237分的总得分斩获最佳得分奖。

原中国国家女子排球队主教练陈忠和说:“原来有人说郎平是60年一遇的选手,我可以这么说,朱婷是100年才出一个的好苗子。”

这几年,朱婷俨然已成为中国女排的一张名片。郎平更加确信自己当年的眼光:“她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当年的我。”对于朱婷来说,郎平是心底重要的人。

郎平与朱婷

从2013年4月,郎平成为国家队主教练,在选拔名单上写下“朱婷”的名字时,一段温情的师徒佳话就此开始。

最初的朱婷,被很多人拒绝,篮球队嫌她瘦,不禁撞,皮划艇队嫌她腿太长,是郎平将她捞了上来。为了增强朱婷的体质,郎平自己花钱从国外为她买运动员专用蛋白粉,这种提供几乎没断过。

朱婷与郎平

2015年,年仅21岁的朱婷背负着国家队的压力,在世界杯中厮杀,有次在场上压力巨大。比赛暂停时,女孩一定会站到郎平身边,牵着她的手,是那么自然又令人感动。

郎平每每看向朱婷的眼神,都充满了爱,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夺冠后,郎导哽咽着说:“作为强者要面对各种困难。”

“对朱婷要有耐心。”

这是朱婷刚进国家队时郎平讲过的一句话,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践行这句话。不在巅峰时慕名而来,不在低谷时转身离开。

2016年8月,朱婷在里约奥运会决赛中击败塞尔维亚女排夺冠后,第一件事便是冲到郎平面前与其拥抱,两人紧紧相依分享着胜利后的快乐。

郎平与朱婷拥抱

朱婷出发去土耳其前,郎平设宴为弟子送别,送给她一本《英语口语900句》,说自己曾经就是看着这本书提高的英文。“郎导就像是一个母亲,她的伟大在于她的情感”,这是一个朴实女孩成为巨星球员,与一个心怀爱的天才教练之间的成全。

多年后,她成为了她。

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对朱婷而言,是绝对的高光时刻。

出发前,母亲怕女儿吃不惯国外的饭菜,特意为孩子装了10斤挂面在行囊里,“那半生不熟的牛肉,她吃不好咋办,不吃好咋能打球哩”。

朱安亮与妻子买来一台52寸的液晶电视,摆在自家院子里,村里人都聚到一起,看现场直播。

朱婷的父母

女儿跳起扣球的瞬间,朱安亮紧张又激动,当中国女排以3-1的成绩击败塞尔维亚夺得金牌时,整个村落的呐喊声都沸腾了。

在这场比赛中,朱婷霸气侧漏,也展现了自己“表情帝”的可爱一面。在关键时刻得分后,她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指,大喊一声“Come on”,尽显第一主攻手的气势,也因而有了“王之蔑视”的经典表情包。

在这之后,得益于郎平的推荐,朱婷加盟土耳其劲旅瓦基弗银行队。两年时间过去后,她作为唯一一张亚洲面孔,成为群星闪耀的球队中最被重视的存在。

留洋归来的朱婷,有了“国际朱”的风范,英语见长很多,可以在赛后接受全英文采访。当很多人站在生命的沸点时刻,会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会向前四处张望,滋生出很多的野心与想法。

但到了朱婷这里,她最先感受到的是恐惧,之后会一直回望过往的路,这个内心动作与排球恰恰相反。

朱婷的心里有牵挂,关于自己的两个妹妹,她想要支撑起这个家,给妹妹们更好的生活。关于自己生活上所发生的变化,她说:“你过惯这种生活之后,你肯定不会再回去过之前的那种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像是一个长者,有着自己的教育观,对于底下的妹妹们,只要她们有金钱上的需求,朱婷都会尽力满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童年时期吃过的苦,她不想让她们再去品尝,苦难从来就不是所谓的财富,让太小的孩子感知到生活的艰辛,心理上不是一件好事。

财富对她而言已足够,她毫不掩饰金钱可以解决很多困局。从无到有,朱婷想要给父母物质上的基础,让他们安心,也让自己安心。个中辛酸,只有她自己了解,接受《理想者》的采访时,谈到童年时期的经历,这个爱笑的女孩哽咽住了,眼里噙着泪水。

那一刻,没人知道朱婷在想什么。

走红之后,很多社会上的舆论和媒体将朱婷视为继姚明、李娜之后下一位世界性的中国超级明星,她几乎是没有缺点的。

大家将她与郎平相提并论,甚至给予更高的评价。面对这些赞美,朱婷的表现很真实,“刚开始听到还是很开心的,姚明和李娜是我心中的风流人物,推动了中国体育的很好的一个发展,是我的方向”。

之后她表示如果扪心自问的话,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其实很大。外面的风光是给外人看的,内心的东西只有自己知道。

仍然记得当年朱婷在世界杯上尽显锋芒时,接受记者采访时的大力褒奖,她一直摇头,只说了句:“挺好的,还行。”

正处在“当打之年”的朱婷时刻警醒自己不浮妄,不膨胀,一步一步地走,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奥运冠军的内心所想。在朱婷看来,自己在赛场上的扣球,不像之前那么犀利,也没那么从容,需要教练的指导与队友的帮助,有一种新的打法或新战术的尝试。

她会害怕被淘汰,害怕生病,27岁的朱婷如今面对的是更年轻化的98、99年甚至是千禧年后出生的队员,内心不禁感慨:我已经老了。作为中国女排的一个象征性人物,朱婷也害怕被淘汰,这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2018年10月20日,作为国家队队长的朱婷,率队闯入女排世锦赛四强,最终获得个人最佳主攻。这背后的辛苦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作为队长,朱婷不再是一个人,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世锦赛期间,她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失眠、掉发严重,打完比赛后,朋友对她说:“你的黑眼圈,明显已经掉到下巴了。”很多人想让朱婷成为郎平那样的人,但在她本人看来,郎平只有一个,是永远的神。

朱婷与郎平

朱婷只想脚踏实地地专注于当下,出身平凡的人,也可以改变命运。人们将朱婷视为天才与偶像,她本人却不认为自己是天才的人选,对外界的大力盛赞看得很客观,如何成为一名伟大的运动员,她有着自己的想法。“排球是我生命的底色。只有在底色更好的时候,亮色打上去,底色才会更加的光明。”姑娘柔和中带着坚定,坚定中带有谦卑。

朱婷的经历中有苦难的部分,但那不是全部,她选择掸下世界的尘土,用排球改变命运。艰苦家庭走出来的体坛巨星,命运垂青背后是她自谦敦厚的品性与日复一日的努力。

众人眼中的体坛巨星,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想拥有童话剧般的爱情,追星的时间与自己的球龄一样长,手腕也会受伤,内心会有所挣扎。

27岁的朱婷身上有一种自知,她会认真思考排球于自己的意义,每个人生阶段需要去往的方向,对生命底色的认知。

这个单眼皮姑娘时常会想起自己13岁那年,在周口体校,父亲骑着农用三轮车,给自己送馒头与咸菜的日子。从郸城县朱大楼村到周口市体校堪称长途跋涉,骑三轮车来回要整整8个小时。

有次冬天碰到大雨,三轮车溅起的泥浆弄脏了朱安亮的衣服与脸,他不想给女儿丢脸,躲到公共厕所,用冰凉的水将棉衣和脸颊的泥洗掉,在寒风中冻到发烧。

那时往往天色还没有亮,朱安亮就到了,他休息一会后再将包裹送到女儿宿舍门口。朱婷一边咀嚼熟悉的馒头,一边将头靠近这罐自家腌制的咸菜,眼睛眯成一条线,对眼前的父亲说:“爸,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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