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时代】放牛|李申时（甘肃）
作家新时代第72期
瑞姑姑是在她虚岁十七岁上嫁出去的，她顶着红盖头由父亲抱着骑上一四暗红色的母马，而后又从马背上爬到父亲肩上，被父亲背着送入洞房里的。我想：一个十六七的大姑娘怎么不去自己走路，偏偏要让人背着来去呢？我回来曾经不止一次的询问祖母，她说：那是规程；为什么，她却回答不上来。
瑞姑姑出嫁后，赶着放牛娃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肩上。
生产队时候，牲口是分到户喂养的：白天赶着去有草场的地方几乎就能吃个半饱；到了晚上，夏秋两季则是把割着背回家的青草，堆放在泥土打成的土槽里任牲口去“咯喯咯喯”地咀嚼；冬春时候，去生产队里的大麦草垛子跟前，要么男同胞合伙，要么夫妇或娘母等搭配成二人一组，铡出很多麦草节，而后堆放在草房里等牲口去慢慢地食用。
我们家喂养着一头深黑色的蔫儿八几的老母牛和一头红底间或白黑色的花牛娃。花牛娃长着一对平着向两边伸出去的和自身耳瓜子一样长短的角角（gege），站着或行走的时候，经常昂着脑袋向远处观看，时刻打算着逃跑或离去的念头。最是我跟在它身后，它似乎欺生或根本就瞧不起我的意思，随便由它自己想走那里就去那里，鞭子抽在身上要么它晃晃脑袋，要么摔摔尾巴，惹怒了它就扬起四蹄飞一样的狂奔乱跳。
一次，队里正在搬玉米，那里棒子堆积的比山都高，有割杆的，有从玉米杆上揪叶片子给牲口寻草的；还有许多在砍去秸秆的，玉米茬地里来回吃草的牲口。我赶着我们家的两头牛儿站在很远的山嘴上观看那里的时候，不想，那头花牛娃仿佛看见了那里很热闹似的，就飞一样地冲了出去。更令人烦恼的是，这一对一快一慢的牲口：一个不用追赶就快如风,疾如电，另一个锥子扎在身上也只摇摇尾杆。无可奈何之际我只能跟在黑母牛身后甩着鞭子一面叫骂，一面哭喊。到头来要不是父亲从玉米地里把花牛娃追了回来，我还就只能任其逃之夭夭！
我有点长大后就经常怨恨父亲和队里，我们家为什么不就分一对驴或骡马呢，做活的时候不但能耕能驮，还能在放牧或走路的时候骑着它。
一次，我们几个小孩给牲口去河里饮水，人家有骡马或驴儿的各有各的骑乘，而分给我的是一匹又瘦又老的骒马，一里左右的路程骑下来，结果擦伤了沟子，为时一个多月还不见其痊愈。
我分配工作后，也正是土地到户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巧合的是给我们两户又分了一头黄色母牛。它几乎没有角，只有两个指头蛋大小的硬疙瘩，探头探脑地突兀在眼角上方。
暑假其间我赶着它伙同几个伴当去了很远很远的后山里。那里站在山脚下，抬起脑袋，努力上瞧，才能望得见峰顶；上了半山腰再顷斜着向上走出二三百米，那里因坡面较平，所以，闲置着几块曾经耕种过的土地；土地上光秃秃的虽然没有牧草，但它的上面有一片看似较宽广,较远大的山坡，长在山坡上的蒿柴根部的青草，牲口们偏着脑袋还能吃食，然而，我们放牧的地点本来选择在下面的那几块荒芜的田地里，但牲口又自觉不自觉的主动去了它的上部，虽然坡面较为陡峭，但也趴得住，于是，就放任自流。
我们三四个人都坐或站的提着鞭子看牲口吃草，不想中午两个咬虱子的草驴。
咬虱子是两匹骡马或毛驴头对着头互相啃咬对方的脖子或前颊。我问父亲这两个牲口都同时在某一个地方发痒吗？父亲说：不，它们其中有一个是在暗示对方，发痒的一方咬对方的那里，就说明自己那里发痒，于是另一方就会按其指定的位置去撕咬对方的那里。
这对草驴之中的其中一条，不小心从上面翻滚了下来。我到现在记得非常清楚，只三个滚翻，就侧着身又摩擦着坡面，下滑了四五米左右挣扎着站了起来。不想都在吃草的骡马牛驴全部，就是全部，都竖起耳朵，紧紧地盯着，的确紧紧地盯着那条滚坡的牲口；一直从跌落到站立，觉得对方无事的时候它们才又开始吃草；最是一条相离七八米远的灰白色叫驴，向跌落的下前方飞快地跑了过来，那意图好像是在去堵截，去施救，见对方起身继续吃草，就静静地在那条草驴跟前立了很久很久！
放牧的人群里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面对这许多牲口的一举一动，大着声呐喊道：哎——牲口也有心啊！
牲口也有心，换句话说，就是它们知冷知热,有情有义；说上去这似乎有些荒唐，但那同情的眼神和跑过来站在落难者面前的一举一动是最有力的旁证。事实上，生物界之间信息的传递并不一定全部运用语言，而感知也不能不说是一个感情交流的重要途径：诸如行动，眼神等等。
究其根本它们之间没有隔岸观火，更没有落井下石。
“跑过来的叫驴，是那个母驴生下得驹驹。”牲口的主人补充说。
啊——原来母子如此情深。
我惊奇，我慌惑，我激情澎湃！
【作者简介】李申时，男，1958年6月出生，甘肃省礼县石桥镇圣泉村人，甘肃天水地区礼县师范毕业。曾经在甘肃农民报、祁山、红河文苑、西垂文苑、西部书坛、青草文苑、祁连文学杂志、黄河风文苑、天水文学、兰苑文学、作家文苑、凤凰山文学、文学时代微刊等纸质和电子杂志发表多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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