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伯的絮絮叨叨
一个探病的机会,我和徐老伯在医院相遇,听他说起曾经的苦日子,让我感慨万分。
我住在一个叫犁头尖的小自然村村庄,一共是四百多人口,为什么叫犁头尖呢?因为这个村庄在两条溪流的正中间,溪流两侧围绕村庄渐渐收紧变窄,远远望去看上去就像一个尖尖的犁头。
我出生在1948年,因为是长子,下面两个妹妹三个弟弟,小学读了两年就开始放牛。58年,我12岁,生活特别艰难,没得吃,村里饿死许多人。我的妹妹出去寻找野荸荠,放在木制的插秧盘里切成碎片,混进食堂里舀来的米汤做成糊糊当主食,还有是猪吃的苋菜,还是吃不饱。我丈人---我老婆的爸爸----就是饿死的。58年10月份,因为做东风水库他们从山里移民出来,我老婆当时六岁。第二年3月,死前一天,老婆的爸爸还说,明天去找山里的朋友去弄点玉米吃吃,第二天,他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地离开,死在床上家里人还不知道。
当时听人说江西不错,有的吃,我爸爸妈妈,我及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一家7口一起逃到江西。在江西弋阳,造水库招人,都是浙江人。我主要是挑泥,每天干活保证给吃的,但没有钱。干了两个月,水库造好了,没有工作了。我们又找到一个很大的农场,我爸是耕田能手,负责田间劳动;那里有猪场,我妈养猪;我稍微大一点,他们叫我放牛。四五十头牛,十几个人养,那个牛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不用穿牛鼻孔,就是放养,放到山上,傍晚要去赶回来。放牛有工资,一头牛4块钱一个月,刚开始我放三头一共12块钱一月。这个农场叫曹溪垦殖场,据说规模很大,有五个分场。记得当时农场里还有的人可以读书,条件不错,我的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小一点,没活干,也没读书。我们一共呆了六年,我妈在农场开又生了一个弟弟。
为什么到江西啊?因为他们说是打仗的时候死了很多人,所以那边缺人,另外一个原因是,那边交余粮或者农业税可能少一些,所以有的吃,不大容易饿。我问了懂的人说主要是那边政策宽松。
到了适合当兵的年龄,农场场长叫我去当兵,那个场长对我很好,可惜我没有去。
到了1965下半年,听说老家要落实户口,我们担心再不回去就没有户口。我们都很想回家,于是分三批回家。我妈妈带着两个弟弟先回;我和妹妹第二批回;场长极力挽留我爸,不让我爸回家,有一天晚上爸爸他们偷偷地逃回来了。回到老家落实户口,到了生产队,我们就在生产队里干活。
中间也有去当兵的机会,可是父亲不允许,家里光靠父亲一个人的工分,不够养这么多人口。我一直很卖力,吃苦耐劳,村里人很看得起我,73年要求我入党,现在可是老党员了。
但是村里一直很穷,穷到什么地步呢?一个生产队里有三四十户,人口有一百三四十,同样的田、同样的地,只能收三、四百担粮食,一百三十几亩田,仅仅收三百来担,最多收五百来担,亩产量是很低的。一个生产队里,我们的农业税是六十六担到七十担之间,要交余粮一百二十多,担剩下的才是一百三十多人分,能分到多少粮食呢?一户农家一个人头只能分到一担多粮食,怎么吃得饱?
大家推举我当队长,因为当时每个生产队的差距很大,能干的生产队长(邻村)带领下,社员收入每天可以达到一元多,差劲的生产队里每天只有一两毛。我当生产队长已经是79年了,我接手以后生产队里可以八、九百担,甚至达到一千担,分的粮食明显多起来了。为了让人吃饱,我就安排小队里用六、七亩田种萝卜菜(红萝卜),把这些当粮食,千方百计让人填饱肚子。
其实我们这边都是平地、平原,适合种粮食。但是前几位老队长呢,终归是没有好办法。他们仅仅种头一熟(单季),产量很少,没有第二熟(双季);另一位队长安排了双季,但是第二熟,仅仅种十二、三亩的双季稻,再种一些荞麦,种萝卜,种豆。双季稻一共收获四十几担(平均亩产400斤),二十多担豆(黑豆)。总共就这么些粮食,按人头分,一年分两次,头一熟先扣除农业税余粮再分,第二熟不用上交全部拿来分。但是全部加起来,水稻、萝卜、荞麦、大豆等等,其实也不多,毕竟没有产量。
后来有新品种,产量就高了,81-82年开始单干,当时先从生产队里掰成小组。我们生产队按规定要分两个小组,可是队里社员不同意,一定要分三个组,因为大家勤快懒惰程度不一,自愿组合之下,有的懒人没人要,一定要分三个组。当时公社干部不分昼夜天天跑我家里,一定要我做工作,并成两个组,不准三个小组。可是老百姓死活不同意,我们也做不了工作,公社干部也没办法。最后还是三个小组,人数不一,少的是三四十人口,多的是六七十。分小组才十来个月,小组取消,全部单干。组里按人头分田,好田畈的田先均分,然后是中等田分,最后是差田分,保证每个人家都不吃亏。有的村庄按产量多少分田,亩产800斤的田分少一点,亩产600斤的田分多一点,犁耙耕操农具、耕牛等全部分到社员家里。
单干以后,自己种自己的,农闲季节时间我就去打工,家里添了两个孩子,光光凭田地收入吃饱肚皮还不够,他们要读书。最早的一份工作是在城里的一个水泥厂,是一下放到我们村里的知识青年(后来回城)帮我推荐。在一个配料车间,每天工资二元。后来升到五元,七元,十五元。慢慢地我的主要工作是固定在挖地基,埋电缆线、电信线,那时没有挖掘机,全部用手工,挖出泥土然后挑出。干过的地方可多了,从家里骑自行车出来,跑遍在整座城市,比如排岭变电所就是我们推土挖土的。现在有挖掘机了,也是需要人工的,有的地方机器够不到的。
现在我骑电瓶车干活,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半,(2019年12月)我的工资是150元,实际拿到手是140,小老板(帮大老板找人的)要取走10元,三餐自己解决,中餐在外面吃快餐或则吃面十元左右。
我的退休金比较少,每月是155块钱,我老伴当年交过1500元,现在可领198元。大病保险860,医疗保险,乡医院交30元,意外保险交50元,水电费,电视费(200多),两个老人一共交交还有点多,其余的开支就要自己挣了。
这一辈子,比起我们有些人,我还是有点吃亏,曾经到过江西的同乡,他们的村里没有落实户口回不来,在农场退休,现在有养老金一千多一月;我的弟弟,他跟我爸爸不合,经常顶嘴,爸爸就希望他去当兵,现在我弟弟退休金领到2000多一月。
但是比起许多没有看到今天幸福生活的人,我对目前感到满意,有的吃、有的穿,有的用、有的住———房子在八、九年前也造起来了,75平方,二层半,花了三十多万。记得当时我家一间老屋讨四个媳妇:首先我当新房,过两年我大弟第结婚讨媳妇了,我们夫妻外面搭一间茅铺,老屋让给大弟第当新房;再过几年,大弟弟搭个茅铺,老屋让出给二弟结婚……
现在家家户户高楼大厦,村里条件也很好,做谱、修厅、做戏每人交八百,多的人五万,有的人是三万、一万、五千,三千、二千。村里在80年代响应国家号召都办起了企业,化纤厂、毛巾厂、漂染厂、布厂,红极一时,大家都有地方上班,捐一点钱也不在乎(不过现在有的厂倒闭了,欠债很多)。
我虽然72岁了,身体还是很棒的,现在腿被压了要住院,老板应该会补贴我一些钱等伤好了我还要继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