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梦如烟【27】
A
侯云山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阴云,说:“水灵是我抢来的,正在被我养着,按你的规矩,你也该打我一枪!”
李山从怀里掏出一块旧棉布擦着枪,说:“你是你,他是他,你和他不一样。”
侯云山冷笑了一下,问:“咋不一样?”
李山一边擦枪一边说:“你是明大明地养,他是偷偷摸地养。”
朔风吹来了寨子里的灯火,吹动着枯草瑟瑟作响。李山擎着火把走在前面,侯云山跟在后面,朝山下走去。谷口的风特别大,犹如野鬼的嚎哭一般。
抵近黑虎庙的时候,他们熄灭了火把,摸索着进了那个小村落。一只夜猫子(猫头鹰)不知躲在何处,隔三差五地叫上一声,那种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听起来有点瘆人。他们三人像夜猫子一样,躲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这户人家的主房是三间草屋,灶伙是半间敞棚。枯树枝圈起来,当成了转墙。
房内没有灯火,从西间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云生,还疼不疼?”
木床吱呀了一声,胡云生侧了一下身子,说:“轻一点儿了,只是头还疼得狠。”
那个女人啜泣了起来,说:“我得抽空儿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儿,等你好得差多了,咱们就跑远点儿,我担心云雾寨的人来找咱们,再把你收拾一顿。”
胡云生用虚弱的气息轻叹了一声,说:“秀莲,咱们有啥东西好收拾的?也就是几件烂衣裳,准备点儿干粮。再说了,咱们能跑到哪儿去?跑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咱能活到啥时候儿,那是老天爷早就定好的。”
秀莲抽泣了起来,说:“万一……万一你有个好歹咋办?你不是说除了寨子里的规矩,还有李山的规矩哩。”
胡云生再次叹了一口气,说:“没有万一。侯爷真想要我的命,就不会放我下山了。我下山的时候,李山吭都没吭一声,我估摸着他不会撵到这儿来要了我的命。”
秀莲停住了哭泣,忿忿地说:“小时候儿,刘满仓跟我是前后村的,遇到机会就想轻薄我,被我骂了很多次。俺估摸着他知道咱俩好上了,就想借侯爷和李山的手要了你的命。他是个野驴,咱们得防着他!”
胡云生呻吟了半声又忍住了,说:“秀莲,我把你抢过来,你恨我吧?后悔不后悔跟着我?”
秀莲伸出手摸着胡云生的额头,说:我要是恨你,就不会跟着你了;我要是后悔了,早就跑了。
“咕嘟咕嘟喵——”藏在不远处的夜猫子又叫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来,穿过门上的破洞,发出“呜呜”的的响声。秀莲用颤抖的声音说:“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云生,是不是刘满仓来了?”
胡云山用右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说:“秀莲,你去把菜刀拿来,压在我的枕头下边儿。”
秀莲点亮了油灯,拉开了门,向灶伙棚儿走去。李山走进了西屋,说:“胡云生,不是刘满仓来了,是我李山来了。”
胡云生瞥了李山一下,挺直了身上,闭上两眼,说:“那就按你的规矩来,打我一枪吧。”
秀莲从门外跑了进来,看到站在床边的李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山面前,身子像筛子筛糠般地抖动着,声泪俱下地说:“爷,你绕了他吧,俺求你了!”
胡云生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没能坐起来,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哭着说:“秀莲,你起来。我胆小怕事儿了一辈子,死就死了,别叫我死之前还要看着你跪在地上。”
李山端起枪朝着胡云生,拉了拉枪栓,又放下了。侯云山走了进来,拉了拉李山的衣袖,说:“走吧!”
返回云雾寨的路上,侯云山问李山:“你把枪对准了胡云生,咋又放下了?你为啥要坏了你定下来的规矩?”
李山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我自己的规矩,定的时候不需要理由儿,坏的时候照样不需要理由儿。”
侯云山轻笑了一声,说:“你也可以朝着地上放一枪,那样的话就不算坏了你的规矩呀!”
李山用小臂顶了一下侯云山的肩头,说:“打不打是我的事儿,你操恁大心干啥?东间住的是胡云生的姑奶,我就是朝地上放一枪,那个老家伙也会吓得拉稀屎。我不想闻到臭味儿,才没打那一枪。”
侯云山停下脚步,凝望着李山那模糊的背影,迎着山风追了上去。
B
天亮了,群鸟在晨光中醒来了,云雾寨被浓雾笼罩着,仍然沉浸睡梦之中。侯云山睡醒之时,已过了午时。
正在缝衣服的水灵看到侯云山从地铺上坐起来,甜甜地笑了一下,说:“云山哥,俺还没见你睡得这么香呢!快,洗洗脸,该吃午饭了!”
侯云山盯着水灵,坏坏地笑着说:“是呀,好久没睡这么香了。有个人偷偷睡在俺身边,让俺闻着脂粉味儿,咋能睡得不香?”
水灵听了,她的脸猛然被抹上了一层胭脂。她嗔怪地说:“你……胡说八道!哪儿有人偷偷睡在你身边?我咋没看到?你要是还没睡醒,就继续睡,继续做梦去吧!”
侯云山摇了摇头,说:“我已经醒了,咋是在做梦?做梦的是你吧?”
水灵的小脚轻轻跺了一下,说:“不听你胡扯了,俺去灶伙给你拿吃的!”
侯云山洗过脸,水灵进来了,一边往桌子上摆放饭菜一边说:“云山哥,外边下雪了!等你吃过饭,陪我到外面转转好不好?”
侯云山盯着水灵的脸,说:“吃过饭,我要去寨门那儿看看,你陪我一起去?”
水灵笑得很甜,不住地点头:“好啊,不管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只要咱们一起出去,俺就很开心!”
细细碎碎的雪花像芦花,似杨絮,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悄悄给一座座山峰戴上白帽,给一棵棵松柏披上了白褂,给一块块枯草镶上了白边。南寨门的寨门紧闭,门洞内的暗映衬出了雪花的亮,那些雪花在门洞外漫卷着,犹如若有若无的银帘。
除了瞭望之人,其他的守门人都在屋里烤火。侯云山打开寨门,和水灵并肩在寨门外。水灵抬眼看了看,笑嘻嘻地说:“云山哥,你的头顶有一层雪,这场雪让你变老了!”
侯云山看了看水灵的头发,笑了,说:“你个傻丫头,你的头顶也白了,你也变老了!”
水灵的眼中猛然蓄满了眼泪,从眼角滚落到了脸蛋上。她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说:“要是这场雪能让咱们……让咱们……白头偕老,那该多好呀!”
侯云山用爱怜的眼神看着水灵,伸出一只手,想要拂掉水灵头顶的雪花。水灵轻快地跳开了,嗔怪道:“不,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白头!”
在他们这些话的时候,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朝山上挪动着。侯云山盯着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谁呀?李河?旺财叔?”
等到那个黑影有了清晰的面容时,侯云山瞪大了双眼,朝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叫喊:“大鹏?王大鹏!”
王大鹏惊得愣了一会儿,叫喊着朝侯云山跑过来:“富根,真的是你呀!”
在两人快要跑到一块儿之际,王大鹏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伸长了手高声嚷着:“富——根——,富根——”
二人搂抱在一起,眼泪像决堤的水,飞流而下,冲垮了两个男人的刚强。水灵跑过来,拽住侯云山不丢,叫喊:“云山哥——云山哥!”
侯云山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对水灵说:“这是大鹏,替我安葬俺爹的是他,替我照顾俺娘的也是他!”
水灵听完之时已是满脸泪水,她掏出手帕擦掉眼泪,说:“我回去收拾酒菜,你俩好好喝几杯!”
侯云山盯着王大鹏,问:“大鹏,你咋来了?俺娘呢?”
王大鹏号啕起来,哽咽着说:“你走后,王长胜隔三差五就要到你家,逼问你的下落,月娥婶儿病咋也好不利落。时日长了,她又得了咳血症。月娥婶儿十天前归西了,我把她埋在有田叔的坟边儿,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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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