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好痛
胸口好痛
文/卡卡
1
小木匠是我老家的一个亲戚，我过年回去，听母亲聊天时感叹他的事。小木匠并不小，奔五了。印象中，他个头不大，细小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细声细气，一开口说话就又说又笑的，叫人搞不清楚他是在说话还是在笑，就像乡下路边的狗尾草般，在微风中，在贫瘠的土地上，很容易满足和开心。做为一个农村人，有一门手艺是件自豪的事，没读什么书的小木匠手艺活是顶呱呱的，就像他的人一样，精细得很。反正，大家都叫他小木匠。
有一天，是个冬天的晚上。小木匠因为赶一个活儿，骑着摩托车回家的时候，天色很黑了。本来冬天就黑得早，这么冷的天，路上没什么行人。迎面驶来一辆疯狂的大货车时，小木匠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就不省人事了。车祸这种事，谁都觉得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一旦发生了，常常是稀里糊涂，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木匠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漆黑的大路上，不远处还有个不断发出呻吟哭喊声的老太婆！
胸口好痛！小木匠挣扎着爬起来后，本能地扶起那老太婆。之后的事情就是跟大家预想的一模一样：老太婆抓着他不放，然后是他陪老太婆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倒是没啥问题，但是老太婆的几个农村儿子可不是善主，一开口要他赔十八万，即使小木匠当天东借西凑给了他们伍仟块，还扬言要去法院告他。小木匠的心被撞糊了，也被巨额无理地索赔吓蒙了。他能怎么办呢？他过起了电视剧般的犯罪嫌疑人的东躲西藏的日子。
2
自被撞以后，小木匠胸口老是闷痛，咳嗽得也很厉害。每年冬天一冷起来，他就会咳嗽，不知是不是气管炎老毛病又犯了。农村人，小病小痛的，并不当回事儿往心里放。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样：是那个逃逸的巨型畜生撞了老太婆？还是小木匠摔倒的一瞬间带倒了老太婆？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老太婆好好儿的并没伤着哪儿，她的儿子们却如难缠的恶鬼般附上小木匠的身了。天地虽大可是冤家路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多月来，对方纠集的一伙乡里小混混没逮到小木匠，把小木匠的媳妇打了一顿，连他媳妇的头发都被他们扯掉了一坨！——他们可真下得了狠手！
人心凄惶之下，工作是没有心思了的，身体也老是不见好转，咳个不停，虽然感冒消炎药是一直在吃的。心里面就像屋外的天一样，阴冷冷的又愁云惨淡。
倒是打了几场麻将，叔伯兄弟们一叫，他还是像以往一样兴冲冲地去参加，打起牌来，时间混得快，心里也好过一点，得以暂时忘了那事儿。何况，小木匠本来就好这口。快过年了，在外打工的亲戚们都回来了，难得聚在一起玩，图个尽兴，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昨儿个又打通宵了。正打着牌呢，又痛起来了，痛得他忍不住地“唉哟”了一声。
“我说木匠哥，你是不是要去医院看哈子哟，看你这段时间没有人样了，脸色那差！”大伙都听他说过老太婆的事。
“不碍事，就是胸口咳得有些痛。”小木匠笑笑。
“摊上这样的事儿，今天的年难过啊！唉……”众人只是叹气，一边手不停地继续摸着麻将。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儿摊谁身上谁倒霉！
“小木匠，看你瘦得还像个人样？叫你媳妇儿给你补补喽”有人说。
“她昨天还烧了猪脚给我吃呢”小木匠又是笑笑。
“呵，你最爱吃猪脚。”
“这一阵子没接什么活儿，年后两个娃儿初中的报名费又要一大笔……八筒……唉哟，那一家子要的天价，你们说我到哪儿去变？！……红中……”小木匠一边打牌，一边叹气。
这事儿，多说也无益，众人又继续打着牌……
3
家家户户吊起腊肉腊肠腊鱼的时候，小木匠已不能出门干活儿了，胸口咋这么痛呢？小木匠靠在床头不能安宁。几时能有这闲工夫睡睁眼觉的？这真是享不了清福啊！其实已根本不能躺，坐不是，站不是，整晚整晚地不能睡了……
扯心扯肺地闷痛！……不能呼吸似的！……咳出了血……小木匠终于不省人事……
小木匠被送到急诊室……被送到重症室……第二天，没有希望了！他的一根肋骨早在一个半月前的那次车祸中，被撞断了，整个胸腔都感染了，炎症已经无法控制。脑袋也撞了，颅骨额头处有凹陷裂伤，只是他没有在意而已。
没有谁会留意，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木匠，少了一个老实巴交、性格温顺的农村人。小木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人意外地死了，令人叹息。车祸的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你说“生命本无常”也好，“人善被人欺”也好，我却想起了一句话：中国，目前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发展阶段，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发展阶段。当我们面对这个社会中并不那么文明和谐、诚信友善、安全美好的东西时，我们当各自珍重，保护好自己！
写于2017.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