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黑蛇仙
作者:刘银科
一、
大雨滂沱,才过立夏节令,谁想天会下这么大的雨。豆粒大的雨点僻噼啪啦直往人脸上砸。空中黑云翻滚,一团团越压越低差点要掉下来。风也越刮越紧,呼呼的风挟裹着黑云,像狂奔的野马,又像大战后溃败的残兵,你推我搡,左奔右突逃命般往前挤。在这风雨交加的山路上,我们这辆装着柴禾的小小木头架子车,犹如大海中的一片树叶,在波峰浪尖上颤抖,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稍不留神就会被巨浪吞没掉入路旁那深不见底的山沟中。
我和弟弟,还有同村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小伙子,我们三人拽着一辆农用架子车,在离我们家三四十里路的大山中刈割柴禾,即山里那些干枯了的茅草和荆棘藤蔓等可以用来烧火做饭的植物秸秆。我们三个都是初出茅庐的牛犊子。我十七岁,弟弟十五岁不到,同伴也十六岁多点。年龄太小,又是初次进山,父亲很不放心,但又无可奈何。他去年患了风湿性腰腿疼,无法进山了,以前一直是他去,他约两个同伴一块去刈割的,而现在这任务便落到他幼小的儿子我们兄弟俩头上了。
父亲放心不下我们,再三叮嘱,进山后千万要小心谨慎,特别不能招惹动物。父亲说山里有两种野兽最害怕。一个是野狼,这家伙十分凶残,见人就扑,尤其是孩子。山里小孩一到黄昏就必须呆在屋内,在外边就有碰上狼的危险,野狼一见孩子叼上就跑,待到大人发现时早已被狼吃掉了。大人也怕狼,它凶残无比,若你只身一人,它就扑上来撕咬,几只狼一齐张开大嘴咬向你,让你无法招架,有的人就命丧狼口了!而野猪也经常出没,它们成群结伙,见了人也不退缩,除非人多或手中有枪棒才能把它赶走,否则它也会冲上来咬你扯你的腿,十分吓人。父亲又说,当然这些野兽虽然凶残,但只要你不去招惹它伤害它,它也不会主动来找你事儿。它们大都钻在大山深处不会主动出击,除非是捕不到小动物太饿时才偶尔出现。野猪也只是在秋季才会见到。当它们饿了时会来找玉米棒子和番薯吃。其它三季基本看不到野猪。
除了这两种猛兽外,父亲说,这座大山中虎豹倒是没有,但却还有一种爬行动物,那就是蛇,蟒蛇!也十分厉害让,叫我们千万不可小觑!父亲特别对蛇这一条注意事项作了再三再四的强调。
父亲说,这蟒蛇比起那两种四条腿的野兽更为恐怖。它虽无足无手,可溜的比跑的还快几倍!而且,它生性阴鸷,常常伏藏在暗处窥视,猛的一个突然袭击,让猎物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尤其是你如果招惹了它,或者想伤害它时,它的攻击更強烈凶狠,常会一招致你于死地!有些大蟒蛇甚至会将你囫囵吞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当然,父亲也说了,这些事情也不是绝对的,它蟒蛇也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你,它也总是躲着人不愿和人相撞。有些蟒蛇还会给人带来好处,父亲说他听老年人讲过,那些修炼成精的大蟒,它能腾云驾雾变幻莫测,有巨大的能量。它可以幻化成人,给你所需要的东西,给你带来幸福与钱财,甚至能救你出灾躲难。因为据说蛇是天地间的灵气凝聚幻化而成的,它的狡猾与智慧有时甚至赛过人类。加之它性柔且韧,能坚持苦苦修练,因此历史上有好多关于蛇成仙的传说,父亲也在戏上看到过,如《白蛇传》中那多情多义的白蛇精白娘子。这些传说恐怕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父亲讲的这些,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并向父亲保证说绝不会发生伤害蛇的事,至于野狼和野猪,我们则躲的越远越好,哪敢与这吃人的野兽对着干!
按照惯例,我们这儿的人一般进山刈柴禾都要在当天赶回,因为山里没地方过夜留宿。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在鸡叫头遍时就起身了。据老人们说鸡打鸣后鬼魂们便都收工回家遁入地下,阳世三间便安宁了,走夜路就比较安全不会遇见鬼魅。鸡没叫的时候那是阴间的天下,阴气很重出门便易招邪气很不放心。父母都遵循着这一祖上传下来的处世原则,一晚上竖着耳听鸡鸣,为我们进山掌控着启程的时间。
夜色濛濛,星辰暗淡,我们三个毛头小伙子在朦胧的夜色中,怀揣着喜忧与好奇,夹杂着少许担忧,向远远的大山奔去。沿途路两边的树上,有三三两两的喜鹊巢和乌鸦窝,它们听到我们的说话和架子咣当咣当的响声,有的便哇的尖叫一声,呼啸着冲天而起,吓得人打个冷战!进到山里后,道路越走越窄,碎石布满崎岖不平的小道。山风呜呜地叫着,把枯枝败叶卷起又摔下,摔下又卷起,在我们脚下撒了不少这讨厌的东西。还有那细碎的土粒也被抓起来扬的四处乱飞,差点迷了人的双眼。
到目的地时天已大亮。太阳还躲在山后,山沟里一片阴冷。我们稍作休息,啃了几口干粮,找了个小溪趴下喝了几口水,就开始工作了。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各把一方,三把镰刀伸向了浓密的茅草丛!
这是一个较深的山沟,近一点浅一点的山上都已叫捷足者刈得一干二净。毕竟缺柴禾的人不是少数。我们只好向纵深发展延伸,到这比较深险的山坳里来觅”柴源”。虽然这里柴禾生长的很茂盛,但这儿的山也确乎比较险峻,山峰突兀,怪石嶙峋,还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山洞,远远望去洞口黑黢黢的如魔鬼大张的口。
已挂上了农历四月,山坡上那些茅草的根部已长出了新的嫩芽,毛绒绒绿生生的,它们正在努力向上张望着,想挣脱先辈们的藩篱去见见太阳。然而它们的父辈虽已身枯叶干,但心还不死,还不想让后代们早早去出头露脸,在极力地卫护着幼小的儿孙,携起手来,用自己那密密麻麻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作为屏障,在一心一意坚定不移地为儿女们遮风挡雨作着最后的奉献。而与茅草同室相居的荆棘和藤蔓们,也难以违背自然规律,身上和背上已伏着不少儿女,那些小家伙们都蠢蠢欲动,想从围着裹着它们的小襁褓里探出脑袋,一窥这大千世界,虽是深沟大山也不嫌荒凉。是啊,这些还未涉世的小家伙们懂得什么?
我一边替这些小生命叹息,一边手中的镰刀却在无意中给它们留了情,做到了“刀下留草!”
然而,弟弟他们呢?是不是也镰刀下留了情?
我便举目望去,只见他俩正在弯着腰,镰刀飞快地挥舞着,“刷!刷!刷刷!……”我仿佛听到了那茅草倒地的声音。!
弟弟的镰刀却舞的飞快,同伴的镰刀也快如飞,眨眼间,在他们身后便倒下了一大片战利品。那一簇簇一团团茅草和荆棘纷纷倒地,象极了我们夏天在田野里刈割成熟麦子的情形,镰刀下去,麦秸成山……
我没有心思再乱想下去,连忙挽起袖子,一把利刃向茅草疾挥过去,不大会儿,我身后也倒下了一大片。这时太阳已慢慢地爬到半山,一缕清亮的光线穿过薄雾射进山沟里,顿觉眼前一亮身上一热,稍嫌阴冷的空气也被赶走了,山谷里有了生机。一两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啁啾着划过头顶,微风把茅草轻轻推向我身边,荆棘微微晃动,藤蔓扭来扭去,沟底那湾浅溪在汩汩流淌,有两棵高高的杨树,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着我们……
到正午时分,天突然变了,大块大块的黑云从山那边风涌而来,我抬头一瞅,啊哟不好,天要下雨!
我心里一紧!这可不是好兆头,雨把我们困在山里怎么办?
我忙不迭喊叫弟弟和同伴,让他们抓紧时间收拾刈下的柴禾,把它打成捆子,然后有看情况补补,作返回的准备。
我们三人手忙脚乱地捆着刈下的柴禾,天空的云也与我的比赛似的越堆越厚。
突然,一阵凄厉的尖叫,从山那边的岩洞里传来,“嗷!嗷一一嗷嗷……”
我还没反应过来,弟弟那边也突然大叫一声:“蛇!蛇蛇!这大的蛇……!”我循声一看,弟弟已举起了明晃晃的镰刀,正准备往下砍!
我一见弟弟要砍杀蛇的样子,头嗡的一下,慌忙向他奔去,口里喊着:“别!别砍!别别……”
待跑到他那儿一瞅,啊呀!好大一条蛇哇!只见它足有一丈多长,比胖人的大腿还粗!浑身上下黒亮黑亮,泛着刺眼的幽幽的墨光。它把头高高仰起,口张的老大,口中吐着一闪一闪的红信子,虽没牙齿却让人望而生寒!粗粗的身子弓起如黑色的柱子,尾巴翘着,如剑一般指向天空。
它张着血盆大口,两只小眼睛瞪得鼓溜溜圆,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弟弟和他手中的镰刀,怒气象两柄利刃从眼中射出。它在虎视耽耽地盯着对手的同时,随时做着猛然一击的准备!
“放下!放下!快放下!”我喝令弟弟收起镰刀,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站的岩石旁,一边伸手去夺他的刀具。
弟弟一愣,把我瞅瞅,又把蟒蛇看看,慢悠悠地落下胳膊,带点遗憾与迷惘地望着我,说:“这家伙!吓我一跳呢……”
我还未开口,同伴也大声道:“也吓我一大跳!”我听他俩这异口同声的回答后,心里有点不满可旋即又理解了。我没理会他俩,只是用目去瞧那蛇。
这时,乘着弟弟收刀的功夫,那蟒蛇忽然扭过脑袋,把滚圆的小眼珠望向了我。它静静的,一动不动地把我瞅了好一会,然后眼仁骨碌几下,條地把头一缩,身子一扭,尾巴摆了两摆,吃溜一下钻进草丛中,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它逃遁的地方,忽然腾起一股青烟,透着黑森森的杀气,直冲到半空中,须臾,青烟慢慢飘散,化作了悠悠清风。
啊哟!幸好你没有砍它,要不,咱三人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我把弟弟数落了几句,搬出了父亲的警句训示他。弟弟也未作辩解,只是说了句:“有那么害怕吗?”而同伴在一旁咕噜了句:“真玄……”他还没说完,山洞那边又传来了狼嚎声,嗷嗷的凄厉尖细,随风钻进我们耳中。
我心里又是一紧,正待查看,不料同伴猛然大吼一声:“哎!哟哟哎!哟哟哎!”
我还没反应过来,弟弟也跟上喊了:“哎!哟哟哎哟哟哎……”
我浑身打个激凌!
我忙遁声望去,只见那洞口仍大张着,却不见野狼跑出,更奇怪的是,洞中竟然一下子寂然无声了!
我长长吁了口气!心中寻思可能是同伴和弟弟那两大吼把狼镇住了。这家伙原来也是个侍强凌弱,欺软怕硬的东西!它可能瞅我们人多势众,不敢轻易下手了!
好!危险总算过去啦!
我说咱赶快收拾柴禾装车,准备返回,老天也要下雨了,今天霉运,见好就收,抓紧时间往回赶吧!
我们三人迅速装好车子,拉拽着踏上归程。这时天空愈加黑暗,云块急速地奔走汇聚,越滚越大越堆越厚,已经连成一大片把天空罩严。风也紧了,呜呜的打着旋儿,似根无形的鞭子在追赶我们,鸟儿早躲得不见踪影,那两株杨树在风中慌乱地摇摆着身子,仿佛也预感到一场洗礼降临,似乎受不了这种阴暗的前奏……
架子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踽踽前行,我们没有了来时的欢欣,都心头捏着一把汗!
果然,大雨如期而至!
先是刷刷刷的雨点,不偏不斜地打在人脸上,不久,哗哗哗的大雨便倾泄而下,登时,我们的衣服全被雨水打湿了。路面上的水汇成了小溪,把那些碎石撞击着,忽地从脚下窜过。风助雨势,雨助风威,霎时天地一片茫茫雨帘!
天很快黑了,而我们才把山路走过一半。
二、
这时我们已把山路的一大半扔在了身后,但雨也越下越大,天已全黑,路便隐隐约约不好辩认。我是主帅,在车子中间掌控着车辕,弟弟他俩一边一个为护卫,三人拽着满满一车柴禾摇摇晃晃的向前移动,哼哧哼哧地在风雨中前行。我在心里祈祷着,默默呼叫着老天爷,希求他老人家保佑我们,让我们平安出山平安返家。我常听娘在着急时叫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此刻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心里不停地叫老天。
然而,雨却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风也跑来助威,呼啸着从山谷中滚来,象一头疯狂的野兽。打着施儿在我们周围上下乱窜,那肆虐的丑恶样子让人十分憎恨。我在心里暗骂,希望这个“疯婆娘”赶快滚蛋!我心想上帝爷爷你为什么不管管这个趁火打劫的坏家伙?为什么这倒霉事偏偏让我们碰上了?为啥迟不下雨早不下雨偏在我们刈柴乐的今天下这般大的雨?你太不公平了嘛!什么老天呀?
我一边埋怨着老天,一边估摸着出去的路线。我依稀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拐弯,拐弯处有一块很大的石头,石头一侧是路,一侧却是深沟,沟很深,人往下一看头就发晕。乱石横陈在沟底。而翻过这弯子,再走不多远的出山了。这儿是出山的最后一个险关,以前听说在这儿出过不少事故,翻车的,掉进沟底摔死的,是个摄人魂魄的鬼门关!
一想到这一层,我心里便一阵阵发怵,头皮也一阵阵发麻!
我又一想,我可千万不敢胆怯,不能慌神,三人中我最大,我一乱阵脚,弟弟他俩就更收不住神,三人一慌乱,不出事才怪!
我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稳住神!千万不能乱套,千万千万!
这时雨比以前下的更猛了,大概有晚上八九点了吧,天地间一片昏暗。路上的雨水汇成一股洪流,我们三人的鞋子早已被雨水浸透,一抬脚一落脚就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一些细小的沙粒钻进了鞋内,把脚上的皮磨破,阵阵发疼。但谁也不能弯下腰去清理那鞋中沙石因为车子在上坡必须全力以赴拼命往上拽,而逢下坡路时却又要扛住车辕让它慢点往下移动,不能快速前进,怕掌控不住滑下去发生事故。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夫做其它事。当然了,要是晴天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就不会鞋中灌沙子了。只有这雨天才会节外生枝,讨厌极了!
拐弯处到了!
哗!呜呜!呜……
一阵狂风卷来,登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啊呀!小心!
我见状正要把车辕往山崖这边靠靠,怕车子一不小心掉进另一边的深沟里。不料风太大太猛,突如其来的这股风沙打在脸上,双眼便被糊住,霎时眼前一团漆黑。同时,脚底下吃溜一滑,人便失去了平衡,抓着车辕的两只手也不听指挥了,车子即刻失去了平衡,失去了控制,忽的一下叫风掀了起来,眼看就要翻到深沟里!
“啊呀不好!”我大喊一声,本能地想要刹车,但我的身子却象一根鸡毛一样飘了起来,大脑成了一片真空,傻了似的完全无法主宰自己了。
我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蛋啦,将要葬身这万丈深渊了!父亲!娘……
突然,我的头顶闪过一道红光!那光芒白中透红如闪电又比闪电更长更持久,象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雪白的光芒如探照灯一样,刷的一下把道路照得一清二楚!同时,我觉得有一双巨大的手臂把我们的架子车辕轻轻一拨,这车子便又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一双轮子又缓缓启动了。
天哪,好险!差一秒钟就掉进深渊了!
黑暗中,我感到那只手还在扶着车子,在把我们朝前护送。这只手仿佛有千钧之力,我们这满满一车柴禾在这只无形的手中犹如一把小木捧棒!
我们终于脱离了危险!我一颗狂跳的心也终于平静了!我轻声呼唤弟弟他俩,他俩方才也吓得没了魂,听我喊才缓过神来,此刻他们俩又由惊慌变为了惊㤉,不明白为何为能化险为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闪电出现红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时我们三人谁也顾不上细细深究这些疑团,我们象枪下逃生的兎子,失魂落魄慌慌张张往前奔逃……
我们终于出山了!这时应该有快十点了吧!天地仍一片昏暗,雨被之前小多了,风也慢了,象发怒后的狮子在喘息。道路渐渐变宽,也比较平坦了。山外是平原,村庄里的灯火若隐若现,几声狗吠从远远的村落传来。沿路两边的杨树和刺槐上,偶尔有一两个乌鸦的窝巢,在高高的树杈上挂着,看也看不清。但窝里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哇哇声,叫人听了愈加讨厌。要知道,乌鸦在我们这儿可不算是吉祥鸟,都把它归到丧门诲气鸟一类中了,属于人人讨厌的东西,只有喜鹊才是吉祥鸟人见人爱,说它落在那儿叫唤那儿便会有喜事降临!
我们没有理会这侮气鸟,长长嘘出几口气后,连忙开动双脚马不停蹄往家里赶,一边也嚼了几口剩下的干粮,把肚子安慰了一下。
到家了!娘在门口接我们!不知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还是心有灵犀母子连心,母亲她已早早站在门前等候我们了!这时的我就象是一个三岁孩子一样,想扑到娘怀里,一路的惊险让我仍心有余悸,不敢去回想那惊人心夺人魂的一幕。只想赶紧进屋,吃饭!睡觉!弟弟也累的要倒的样子,连话也不想说,娘问他话他只嗯嗯不回答。同伴也丢下车子后一溜烟往家跑了,他也一定困乏到极点,毕竟我们年龄都还小,经不起这般折腾。
可是,我忽然发现怎么不见父亲!前前后后不见父亲的人影儿,这是咋回事?
我忙问娘,娘说:“我正要问你们哩!你爸去接你们啦,咋啦?你们没见他?”
啊哟!父亲接我们?他到哪里去接我们的?我们没看见他呀!一路上没碰见一个人哇!
母亲一听我们没见父亲,立时就慌了,又连声地问我:“真的没见?你真的没见?那他到哪里去了?你爸到哪里去啦!你爸到哪里去啦……”
一时间,我们三人全慌了!
三、
我们母子三人象热锅上的蚂蚁,又似无头苍蝇一般,在家中胡乱嗡嗡了一阵后,也没想出个啥好办法来。半夜三更了,即使去找父亲,我们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呀!与其无目的地乱闯,倒不如静观其变,等父亲自已回来。想他也不会长久呆在外头,接不上我们,他自然会返回老家!
“睡去吧!你俩都去睡,跑了一整天啦……”经研究后,母亲叫我和弟弟去睡,说她也睡呀。
可我明显感到,母亲眼中全是焦虑,她哪能睡着呢!
我吃完饭,钻进被窝不大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天快亮时,父亲回来了!我从梦中醒来了,听到母亲把父亲疼惜地数落了几句,就急忙去给他做饭。
父亲落座后,我就问父亲接我们的事,说你走的那条路线我们咋没碰上?
父亲深深叹出一口气,喝了几口水,沉默了一阵后,便向我讲述了他昨晚去接我们的经历。
昨天下午,父亲看到天就要变了,满天乌云翻滚着一层一层涌来,他就意识到一场大雨就要来到!这种倒霉天气咋偏偏让我那儿子赶上了!父亲嘀咕几句后,便想到我们说不定会被这场雨困在山里!即使出了山,也会被大雨淋湿淋透。他和母亲说了说,又去邻居家借了三把伞,连同我家的共背了四把伞来接我们。
他才走到半道上,大雨就来了!风大雨大,他虽撑着伞把上身护着,可底下的腿却难遮挡,心中也火烧火燎。这样大的雨,山路又那么崎岖,雨一浇愈加难走。那满满一架子车柴禾被雨一淋也会更重,三个毛孩子怎能掌控好那风雨飘摇中的架子车!怎能平平安安回来……
父亲越想越后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天也黑了,幸好临走时母亲把家里那把小手电筒塞给了他,勉强能照个亮。但手电筒太小光也弱,哗哗的雨帘一遮便犹如一粒豆油灯。风借雨势,雨助风威,风雨在旷野中任意肆虐。父亲腿上和身上也叫斜刮的雨水打湿了不少,他身上开始发冷,脊梁骨上冷气一阵一阵直往上窜,一股不祥象潮水一样漫上心头。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前头有一束光亮,象是一盏灯在忽悠忽悠往前飘移,离他不远大约有两丈多点。
父亲心中一喜!有个伴儿多好!在这风雨交加的暗夜出门在外,能有个人作伴同行那最好不过了!父亲心里踏实多啦。
他便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急赶。距离越缩越短,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一股大风直扑过来,阴森森如利刃一般,把他手中的手电筒忽的一下卷跑了!
父亲打个冷战!他正欲睁眼细看时,前头那灯光也突地消失了,霎时天地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父亲暗暗叫苦,四周黑的象锅底,道路一点儿也辩不清啦!他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隧洞中,只有耳边那风声雨声仍在围着他呼啸,敲打撕扯着他手中擎着的那把薄伞,似乎要把它撕成碎片!
父亲如笼中困兽,急得团团转!
正在父亲焦头烂额时,前头那盏灯忽然又亮了,红红的光影又在忽忽悠悠地晃动。同时父亲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这边来!这边来!跟我走,跟我走……”声音尖细恍若女人。
父亲正欲思考,脑子却忽然迷糊了,什么也想不清楚。他如木偶一般随着那声音,像士兵遵照长官的指令在前进。他大脑中啥也没有了,只有那个声音:“跟我来!跟我来!……”
他便在那声音的召唤下,循着那灯影,糊里糊涂地迈着双腿只管走。
这时雨小了,成了淅沥的点滴,风也比前弱了不少。那呼呼的嚎叫变成了低沉的哀鸣,仿佛一只受伤的野狗在哭泣。
父亲觉得他的身子轻飘飘的,宛若一叶羽毛在风中飘荡!
就这样走了一阵子,面前出现了一个村庄,隐隐约约有好多房舍,一排一排横七竖八地在灯影下忽隐忽现。父亲说他正在佇足观望,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面容看不太清。她手中提着一个红柿子似的灯笼,红红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父亲这才看清,她那圆圆的脸略显憔悴,脸上散落着几绺头发,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她来到父亲跟前,惨然一笑,说道:“你累了吧?到我家里歇歇!”说着用手指指她身后。父亲望去那里果然有个宅院,但房屋顶上却光秃秃的不见瓦片。
父亲心里恍恍忽忽的,多少生了点疑虑,但他此时却再也深究不下去,想不起什么了。这时妇人又把手一招,笑嘻嘻地望着她,说:“来!来!”这两个字说完,忽然对准他脑门吹了一口气,那气象一簇冷箭,他身子一摇几乎站立不住。紧接着妇人又把手一招,尖声叫道:“快来!快来!”这话一出,便象从她口中吐出了一条绳子一样,父亲被这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脚不点地跟着她往前奔去。
这时雨已停了,应是半夜时分了吧,父亲也无法估计,他只觉得身上冷气越来越厚,脖子里似乎也有一团破棉絮,想喊想说却堵的严严实实无法张口。
已经来到她的“家”门前了!父亲一瞅,是一个半圆形拱门。虽然父亲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可他还依稀记得好像现在农村的宅院门都是很正规的长方形。
没有那家人做这种形状呀,除非是窑洞的门。还有,还有,对了!还有那坟墓,那墓穴中的阴门洞就是这种形状!一点不差!
父亲脑子闪了一下,便又不想,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那妇人嘻嘻嘻地笑着,露出一张白惨惨的牙齿,对父亲叫道“快来!快!”随后手一扬,一把将他拽到了门洞前!
父亲变成了一个木偶人,任由她呼来唤去!
已到门洞口了!
已到她“家”了!
妇人回过头来,尖叫一声,把一双手向父亲抓了过来!那阴森森毛绒绒的手臂如两把剪刀,上面闪着寒光,父亲如泥塑一般,双眸也凝固成一块无法再动!只等着宰割了!
眼看那双利爪就要刺进父亲胸膛!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一道红光从半空降下,刷的一下聚到那女人身上,如电光石火!
“哎哟!”妇人大叫一声。一股青烟腾起,她手中那灯扑的灭了!
只见在那红光闪过处,一条黑色巨蟒悬在半空,张开巨大的口朝那妇人吞去!只听又是一声哎哟,那妇人便叫巨蟒吞进腹中不见了踪影!接着红光又刷的一闪,一瞬间,眼前那一排排房舍全不见了,而是一丘一丘的坟墓荒冢横陈在父亲眼前!
父亲正在惊愕不定,只见那条蟒蛇腾空一跃,尾巴一摆,忽然变成了一个人,幻化成了一个好看的妙龄少女!
女子姗姗来到父亲跟前,她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手电筒样的东西,放着雪白的光。她笑笑,对父亲说:“叔叔你受惊啦!这儿是乱葬坟,那女人是个冤死鬼,她在找替死鬼!你快离开吧,我送你回家!”
女子让父亲闭上双目别动,说一会儿就到家了。还告诉父亲我和弟弟三人已平安回家了,让他别担心别去接了。听到这话父亲一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就按照女子的说法闭上了双眼……
哦!原来是它救了父亲,没有使父亲落入陷阱!
我便把弟弟在山里遇见蟒蛇的事对父亲讲了一遍。
父亲认真听着,默默地点头,说:“你做的对!做的对!人心总要善良,善有善报……”
父亲这句话印在了我心上,成了指导我人生的又一句铭言!
(全篇完)
【作者简介】刘银科,笔名“秋风”。住陕西省岐山县蔡家坡开发区。汉语言文学本科,自由撰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作家助手》,《作家前线》、《北京文学》、《上海文坛》、《东方散文》、《华文原创》、《江山文学》上发表中长篇及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多部(篇)。为《作家前线》、《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