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珊访谈.第4期】林非——我写故我在

主编按:从2017年的第一天开始,《文艺众家》开始推出特别栏目《季珊访谈》。这个访谈类栏目由作家宋季珊主持,每月推出一期。访谈对象可能是文艺界的名家,可能是爱好文艺的发烧友,可能是文艺工作者,也可能——就是你!只要你和文艺相关!希望我们通过这个栏目,更加深刻的理解文艺的内涵,交流文艺的思想,展现文艺的风采!

林非——我写故我在

林非,原名濮良沛。1931年生于江苏海门,1955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历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文学系主任、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中国散文学会会长,中国散文家协会名誉会长。

林非先生是著名学者、作家,在鲁迅研究、散文理论以及散文创作上多有建树。2017年的春天,我有幸结识林非先生,并和他就文学有了一些交流。

我写故我在

【季珊访谈】

初识散文

1931年,林非出生于江苏海门长江边的一个小镇。祖父行医,父亲经商,家境殷实。他度过了衣食无忧、亲情融融的幼年时期。5岁上小学,刚读完一年级,日本侵略者就占领了他的家乡。为躲避战火,他不得不随父母辗转于亲戚家,寄居的日子,让这个敏感的少年初尝了人情的冷暖。在母亲的影响下,林非开始接触到了文学,先是零零星星的念《论语》、《庄子》、《左传》和《战国策》,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对外国的随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培根到兰姆,从帕斯卡尔到波德莱尔······

林非的散文:用痛苦换来的快乐

我在读林非先生的《欢乐的歌》时,注意到这样一段话:“要使自己的精神超越于混乱之上,从历史和时代的广阔视角去分析与审视,将往昔的痛苦转化为今日的快乐,贝多芬所说'用痛苦换来的快乐’,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八十六岁的林非先生尽管耳听有障碍,但他的头脑仍在不停的思索。他说,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来说,最为杰出的地方就在于能够思索,尽管这种思索往往是痛苦的。扩大到整个国家的视野而言,如果它的许多公民在社会生活和精神文化的范围之内缺乏思考的能力,不能面对历史演变过程中引出的尖锐挑战,无法对整个世界的精神生活产生卓越的影响,那么就不能算是先进的理想之邦。林非先生的散文追求广阔而深邃的思索,诸如生存的意义、人类的命运、历史的轨迹甚至宇宙的奥秘等等。他的《青春的祝愿》、《分手》、《生存,抑或死亡》、《询问司马迁》等等不少篇章,就是跟读者朋友进行的面对面对话。

让我们青年人钦佩的是,林非先生在对历史的思索中从来都是勇敢的直面剖析。他在《浩气长存》中讴歌荆轲反抗暴政的浩然正气时,对照自己面对着“荒谬和不义时,却缄默地低头,胆怯地嗫嚅、违心的附和”,很沉痛地认定这乃是一种“可怕的苟活”。

林非的散文观:真实、真挚与真诚

在林非先生的一生中,几乎读遍了古今中外的散文,他常说自己是“偶然”地走上了研究散文理论的道路。那是在十年前,为人民出版社选编七卷本的《中国现代散文选》,从鲁迅到何为,需要阅读好几百位散文家的作品,先生担心读过以后遗忘,就零零星星的记下一些心得和感想。没想到在读完几千万字的中国现代散文作品之后,林非先生竟写出了十几万字的笔记。于是付梓成书,于是有了《现代六十家散文札记》和《中国现代散文史稿》。林非先生多次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散文理论家,自己久经坎坷,早已不计任何毁誉。然而谈及他的散文观,林非先生说,人们在文学上追求的“美”,说到底必须是彻底的“真”。

彻底的“真”包括客观的“真实”与主观的“真挚”。林非先生教导我们,散文创作的生命线必须通过“自由自在地抒发真情实感的途径”,千万注意坦率地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和内心图景,千万别把内心封闭起来假装崇高,否则是无法让读者相信作者真正是崇高的。真挚的表现出自己对于整个世界独特的体验和感受,这是散文创作的基石。

而关于“真诚”的问题,林非先生认为,散文作者要将自己的心灵的窗户全部打开,如果半开半闭,欲说还休,读者自然难以窥见你内心深处的隐秘,同时也要求作者的思想和知识的涵养程度,如果作者思想和知识涵养不高的话,就是将全部心灵都袒露出来,也无法产生升华情景和形成审美效应的强烈作用。

林非:鲁迅研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70年前,当少年林非看到鲁迅《<呐喊>自序》中的这句感慨产生共鸣而浮想联翩时,大概也不会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走上鲁迅研究的道路。早在20世纪50年代,林非先生就写出一系列研究鲁迅作品的论文。至今,林非先生已出版了《鲁迅前期思想发展史略》、《鲁迅小说论稿》、《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鲁迅》、《鲁迅和中国文化》等学术著作,在海内外影响广泛。作为原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原文学系教授、博士学位导师,原中国散文学会会长,林非先生对鲁迅研究持续了近60年。

林非先生说,当今的中国不会再让鲁迅孤独和寂寞,当今的中国仍然需要鲁迅,鲁迅仍然是科学和文学启蒙主义的旗帜。2005年秋天,李敖在香港凤凰卫视有关鲁迅的四次讲演中以他惯有的“狂放”,对鲁迅进行了不顾事实的贬损。林非先生注意到这一点。不久,他在香港《香港作家》发表《李敖信口雌黄说鲁迅》一文,对其进行了严肃的批驳。香港凤凰卫视随之对林非先生进行了专访。这是林非先生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将侧重点转向散文创作后很少几次涉及鲁迅的话题。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维护鲁迅,维护在中国思想史、文化史上无人可以替代的伟大鲁迅的形象。是出于一个正直的、成就卓著的学者的责任感。维护鲁迅,不等于不可以评说,不可以提出不足甚至某些负面的东西。但应该是历史的、客观的、实事求是的。2003年林非先生发表的《五四精神重温》在对鲁迅与蔡元培进行比较时,就充分表达了这种观点。鲁迅剖析国民性的犀利目光在今天仍然有着巨大的社会意义,需要年轻一代继续传承,这是我们民族也是文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林非的人文理想:自由平等

我看到和认识到的林非先生身上,有一种超然的气度。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浮躁喧嚣,如何翻波起浪,他始终坚守内心的自由,追求一种自在的生活。这种状态表现在个人的生活方式中,他远离烟酒,远离浮华的应酬,早睡早起,听音乐,写文章,自在而充实地生活着。他不重钱财,和朋友交往时豪爽大方。他乐观达观,秉承着一种阿Q精神,健康地生活着。对于一个86岁的长者,这已经是一种最理想的状态。可是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是一个有着良好生活习惯,洁身自好,淡薄名利,活得潇洒惬意的老人而已,这样的人,在当今社会里虽然已经不多见,但毕竟还不能说是独特的存在。林非先生最难得之处在于,他的自在生活背后有着巨大的支撑,那就是始终如一的人文理想。

作为中国鲁迅学会会长,林非先生把鲁迅思想中最独特最深刻的内核提炼出来,鲁迅批判作为封建主义基石的等级观念和由此造成的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唤醒人们内心对于平等、自由的向往,呼唤每一个人的权力都能得到尊重。这种观念不仅贯穿在林先生的学术研究和文学创作中,更在生活的细微末节上也自然地体现出来。他总是非常亲切地对待每一个青年学子。他尊重每一个人,珍视每一个心灵善良的愿望和学习的热情,并给予积极的鼓励。几十年来,林非先生执著地坚守自由平等的理念。在一些人看来,这种说法已经太老旧,太不时尚了。但是,当我们在现实中随处可见根据等级、地位、金钱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事实,再读林先生的学术论著《鲁迅和中国文化》,就会感到,它仍然有着最强大的现实意义。今天,经济发展了,但专制主义遗留仍旧很多,人们头脑中的等级特权意识丝毫不减,人被分为高贵和低贱、奴役和被奴役、可利用和无可利用……于是,有钱人、有权势的人、有社会地位的人高高在上,而为社会的发展牺牲最多,对改革开放贡献最大的普通人却得不到平等的对待和足够的尊重。放眼望去,对有权有钱者顶礼膜拜,骨头严重缺钙的现象更比比皆是。

林非先生自由平等的言传身教使我受益匪浅,在他身上,我也切实感受到有追求、有信念、有理想的生活是真正幸福的。

我对林非先生谈了自己的困惑:有人说“如今的散文只准歌颂不准讽刺,似已跌落低谷”,有人说“散文的热潮来临了”,散文的命运到底何去何从?八十六岁的林非先生淡然笑言,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只顾自己踏踏实实地写下去吧!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曾说:“我思故我在”,对中华民族抱着神圣责任感的散文创作者来讲,应该是“我写故我在”。

感谢林非先生对我的启迪。

记者、编辑:宋季珊

【专栏记者】

宋季珊


宋季珊,女,北京人,毕业于北京理工大学MPA专业,北京市丰台区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文艺众家》常务主编,《季珊访谈》专栏记者。

文艺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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