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说上海人的粮店

1980年代的老上海,每个人的记忆里,离家不远处都有一家熟悉的粮店。老早,买米、买面、买杂粮,都去粮店。那时候商品种类单一,买什么就去专门的店,粮店、酱园、糟坊、烟纸店……不像现在逛逛超市,什么都有,琳琅满目。现在也很难想象,哪怕去粮店买米这样的小事,对于孩子来说也是乐趣无穷。

上海人吃米

199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大概不会有这个印象了。老早家里吃的米,不是像现在按产地来分好坏——不要说产地,大米都不是一直都能吃到的。上海人把圆头的粳米叫做“大米”,口感糯软、润滑;把尖尖的籼米叫做“洋籼米”,涨性足,容易吃饱,但口感糙硬。

在计划经济年代,每个人每个月的口粮是限定的,大人在单位工作,一个月口粮有27斤半和29斤半二种,如果在单位搭伙吃,那么口粮要转出15斤,剩下12斤半或者14斤半。家里小孩多,口粮就非常紧张,如果光吃大米,明显口粮撑不过一个月,精明的上海人创造了一个方法,把大米和洋籼米戗一戗(调和一下),避免了口粮定额不够的尴尬。

籼米和粳米档次分得很细,最差的籼米每100斤要价13.1元,好些的有13.7元和14.3元的,若要价到15.7元,那是籼米中的极品了。粳米一般在16.4元,好些的则要17.1元。粮店要是挂出有17.1元的价牌时,大人马上关照小孩先去排队,还要告诉相邻相亲快去排队买好米。不过,17.1元的也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新米”这么好的口感。

那时候,如果能卖到18.6元的,肯定是当年的新米,一般只在春节前极少量流出,而且每人限购3斤。那种粳米晶莹润滑,吃在嘴里,无须佐菜,真的是齿颊留芳。如果能有块红烧大排,那简直是人生的饕餮盛宴了。这和平时经常吃的黄糙的隔年陈籼米形成极大反差,后者口感差,又不耐饥,第二天早晨烧成泡饭还是一粒粒的,梆梆硬。

那时粮店里就供应籼米和粳米两种,极少供应糯米,糯米只能在春节前昙花一现,那是米中的贵族,价格昂贵,家里偶尔买一点,夹在籼米里烧,仍不改晶莹剔透的本色。

淘米是要认真淘的,多数小孩被大人指导着开始“学做家务”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碗、淘米之类。淘米要把米里面坏的拣出来,小石头也要反复看清楚挑走,不然吃的时候一口咬下去,咬到石头不但嘴里难受,心情也糟糕。直到后来出了“不淘洗米”,大人们还都不习惯,适应了好久才不再用水淘洗好几遍米了。

从上世纪50年代中开始,粮食实行定点供应,按户发给购粮证,上海市实行以人定量供应。从50年代中到90年代初,全市月定量水平大约从不到12公斤上升到15公斤左右。

最熟悉的粮店

1980年代的老上海,每个人的记忆里,离家不远处都有一家熟悉的粮店。这些粮油店多数以数字命名,没有什么辨识度特别高的名称,但却在记忆里难以磨灭,现在讲起来,不同区域的人绝不会搞错自家附近店招牌上的数字。

老上海人的记忆

第85国营粮店  “石库门的弄堂口,就有一家上海市第85国营粮店,粮店就是我家邻居,彼此当然太熟悉了。每天放学回家前,闲着无事,我总会先到粮店里逛上一圈,看看今天的牌价,装模作样地摸摸样品米的成色和饱满度,看多了,其实我也可以算是半个行家。”

建国东路嘉庆坊  “老早住辣建国东路嘉庆坊,弄堂口右面第一家就是一爿米店。旧上海个米店侪是私人老板。50年代公私合营之后,米店个旧店名就揩脱了,米店就变成了卢湾区第几第几个粮店了。原来米店个老板姓朱,朱老板。合营以后,朱老板变成朱同志、朱师傅,做了粮店里一个普普通通个职工。”

淮海中路的第57粮店  “我们划定区域米店是淮海中路的第57粮店,现在的上海图书馆对面,外婆叫我先去排队,她急急忙忙回家拿四样东西:钱、粮票、购粮证、洋米袋。买米不仅要钱,还要粮票和购粮证,米店按购买米的数量收取粮票和钱、还要在购粮证上记录本次购买的数量。洋米袋是盛米的袋子,白色布袋,一袋30斤,可以装米和面粉。”

许多人小时候最喜欢去米店,米店的卸米非常有意思。队伍排到之后,大人把购粮证,粮票、钱给米店营业员,营业员审核购粮证核定数量,在购粮证上记录后,收取粮票、钱,然后在一个票夹子上写好,交给下一个营业员量米,营业员用上大下小的木头“斗”,从存米的不同方木桶里舀出顾客要买的大米或籼米,然后称重。

在计划经济时代,这家第六粮店可是一个神圣的地方!

柜台外面有两个木头的出米口,一个是大米出口、一个是籼米出口,上面用洋铁皮包裹,连着上面一个大漏斗,小孩在外面迅速找对出米口,用力拎紧洋米袋,兜住出米口(千万不能套错),只听见里面的人喊:“好了伐?”小孩子既期待又担心,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准备承受住下米的冲击力,鼓足勇气说:“好了……”

营业员迅速把栏板一抽,听到“唰”一声,漏斗里的米顺着斜坡滑到米袋里。如果米袋不抓紧,或者出米口套错,卸米卸到地上或是稍有“滑漏”的话,那就准备回家“切生活”(挨揍)了。米放完,用米店红色木柱子上预留挂着的小麻绳,扎紧米袋袋口,上肩,扛回家。

福建中路广东路口的黄浦区第六粮油商店,营业员热情接待顾客(谢伟民摄于1987年6月)

后来粮店进行了技术革新,米全部放在二楼,用管道接到磅秤上方,漏到称米的笆斗里,用阀门控制米的分量,减少了店员的劳动。那时,大米是一角六分一斤,籼米一角二分一斤,每人每月大米只有5斤,不能多买。

上海解放以前,粮油自由买卖。在荒歉、战争时期,政府进行干预,采用平粜、抛售、限价、配给,以稳定民心。

粮油零售商业,解放前多属资金不多,门面狭小,设施简陋,雇工不多的小店或夫妻店,散布于小街小巷。1947年,市区有粮店2562户、油酱店2870户。解放后经代销、合营、经济改组,先后撤并调整,至1990年有粮店925户,油酱店737户。

买点杂粮当饭吃

除了米之外,粮店还卖面粉,分为精白面粉和黑面粉。黑面粉其实也不是黑颜色,只是比精白面粉黄一点,粗一点。上海人喜欢吃精白面粉,就是买面条回去下面吃,也要首挑精白切面。那时候精白面条价钱大概是两角一分一斤,黑面粉做个切面是一角七分一斤。

1988年,北海宁路上的虹口杂粮店

粮店里还有赤豆、绿豆、黄豆、红米、六谷粉之类的杂粮可以买。六谷粉是上海人的叫法,实际就是玉米粉。六谷粉和在面粉里做馒头、花卷,也只是为了节约点粮票、钞票。

静安区第六粮油商店较为著名,初建时在南京西路凯司令边上,成为许多老上海人的回忆

上世纪60年代上海的粮店还常常供应山芋(红薯)。因为一斤粮票可以买到6斤山芋,颇受饭量大的人家亲睐。到了天冷下来的时候,西北寒风一吹,长长的队伍就会排到弄堂底,转个弯再排到弄堂口,大家看着都是左邻右舍的,面熟陌生(好像认识但又记不确切),不好意思插队,故而秩序很好。加上供应量也大,有时会整整卖上一天。

买来山芋后,切成片烧汤吃,有时放点糖精片,也算是一道点心了;或整个煮熟后剥皮吃,热腾腾、金灿灿的芋肉香甜可口,很能抗得住饥饿。如果条件许可,将芋片再切成条,放入猪油里煎炸,那就是奢侈的高级零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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