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略训(3)
兵有三势,有二权。有气势,有地势,有因势。将充勇而轻敌,卒果敢而乐战,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志厉青云,气如飘风,声如雷霆,诚积逾而威加敌人,此谓气势。硖路津关,大山名塞,龙蛇幡,却笠居,羊肠道,发苟门,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此谓地势。因其劳倦怠乱,饥渴摿yáo(摇)冻喝,推其国国,挤其揭揭,此谓因势。善用间谍,审错规虑,设蔚施伏,隐匿其形,出于不意,敌人之兵无所适备,此谓知权。陈卒正,前行选,进退俱,什伍搏,“前后不相捻,左右不相干,受刃者少,伤敌者众,此谓事权。权势必形,吏卒专精,选良用才,官得其人,计定谋决,明于死生,举措得失,莫不振惊。故攻不待冲隆云梯而城拔,战不至交兵接刃而敌破,明于必胜之攻也。故兵不必胜,不苟 接刃;攻不必取,不为苟发。故胜定而后战,铃悬而后动。故众聚而不虚散,兵出而不徒归。唯无一动,动则凌天振地,抗泰山,荡四海,鬼神移徙,鸟兽惊骇。如此,则野无校兵,国无守城矣。(势如破竹)
静以合躁,治以持乱,无形而制有形,无为而应变,虽未能得胜于敌,敌不可得胜之道也。敌先我动,则是见其形也;彼躁我静,则是罢其力也。形见则胜可制也,力罢则威可立也。视其所为,因与之化;观其邪正,以制其命;饵之以所欲,以罢其足。彼若有间,急填其隙,极其变而束之,尽其节而仆之。敌若反静,为之出奇,彼不吾应,独尽其调。若动而应,有见所为,彼持后节,与之推移。彼有所积,必有所亏,精若转左,陷其右陂。敌溃而走,后必可移。敌迫而不动,名之曰奄迟,击之如雷霆,斩之若草木,耀之若火电,欲疾以速,人不及步鋗,车不及转毅,兵如植木,弯如羊角,人虽众多,势莫敢格。诸有象者,莫不可胜也;诸有形者,莫不可应 也;是以圣人藏形于无,而游心于虚。风雨可障蔽,而寒暑不可开闭,以其无形故也夫能滑淖精微,贯金石,穷至远,放乎九天之上,蟠乎黄卢之下,唯无形者也。
善用兵者,当击其乱,不攻其治,是不袭堂堂之寇,不击填填之旗。容未可见,以数相持。彼有死形,因而制之。敌人执数,动则就阴。以虚应实,必为之禽。虎豹不动,不入陷阶;糜鹿不动,不离置罘;飞鸟不动,不絓网罗;鱼鳖不动,不拨蜃喙。物未有不以动而制者也。是故圣人贵静。静则能应躁,后则能应先,数则能胜疏,博则能禽缺。(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故良将之用卒也,同其心,一其力,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止如丘山,发如风雨,所凌必破,靡不毁沮,动如一体,莫下应围,是故伤敌者众,而手战者寡矣。夫五指之更弹,不若卷手之一挃;万人之更进,(添油战术)不如百人之俱至也。今夫虎豹便捷,熊罴多力,然而人食其肉而席其革者,不能通其知而壹其力也。夫水势胜火,章华之台烧,似升勺沃而救之,虽涸井而竭池,无奈之何也;举壶榼kē盆盎而以灌之,其灭可立而待也。今人之与人,非有水火之胜也,而欲以少耦众,不 能成其功,亦明矣。兵家或言曰:“少可以耦众。”此言所将,非言所战也。或将众而用寡者,势不齐也;将寡而用众者,用力谐也。若乃人尽其才,悉用其力,以少胜众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神莫贵于天,势莫便于地,动莫急于时,用莫利于人。凡此四者,兵之干植也,然必待道而后行,可一用也。夫地利胜天时,巧举胜地利,势胜人,故任天者可迷也,任地者可束也,任时者可迫也,任人者可惑也。夫仁勇信廉,人之美才也,然勇者可诱也,仁者可夺也,信者易欺也,廉者易谋也。将众者,有一见焉,则为人禽矣。由此观之,则兵以道理制胜,而不以人才之贤,亦自明矣。是故为麋鹿者则可以置呆设也,为鱼鳖者则可以网罟取也,为鸿鹄者则可以矰缴加也,唯无形者无可奈也。是故圣人藏于无原,故其情不可得而观;运于无形,故其陈不可得而经。无法无仪,来而为之宜;无名无状,变而为之象。深哉睭睭zhǒu,远哉悠悠,且冬且夏,且春且秋,上穷至高之未,下测至深之底,变化消息,无所凝滞,建心乎窈冥之野,而藏志乎九旋之渊,虽有明目,孰能窥其情!
兵之所隐议者天道也,所图画者地形也,所明言者人事也,所以决胜者铃势也。故上将之角兵也,上得天道,下得地利,中得人心,乃行之以机,发之以势,是以无破军败兵。乃至中将,上不知天道,下不知地利,专用人与势,虽未必能万全,胜铃必多矣。下将之用兵也,博闻而自乱,多知而自疑,居则恐惧,发则犹豫,是以动为人禽矣。
今使两人接刃,巧拙不异,而勇士必胜者,何也?其行之诚也。夫以巨斧击桐薪,不待利时良日而后破之。加巨斧于桐薪之上,而无人力之奉,虽顺招摇,挟刑德,而弗能破者,以其无势也。故水激则悍,矢激则远。夫括淇卫(箭竹名。)箘簵(亦作“箘露 ”。美竹;箭竹。),载以银锡、虽有薄缟之赡,腐荷之矰,然犹不能独射也。假之筋角之力,弓弩之势,则贯兕甲而径于革盾矣。夫风之疾,至于飞屋折木;虚举之下大迟,自上高丘,人 之有所推也。是故善用兵者,势如决积水于干仞之堤,若转员石于万丈之豁,天下见吾兵之必用也,则孰敢与我战者!故百人之必死也,贤于万人之必北也,况以三军之众、赴水火而不还踵乎!虽誂diào tiǎo合刃于天下,谁敢在于上者!
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所谓地利者,后生而前死,左牡而右牝。所谓人事者,庆赏信而刑罚必,动静时,举措疾。此世传之所以为仪表者固也,然而非所以生。仪表者,因时而变化者也。是故处于堂上之阴而知日月之次序,见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
夫物之所以相形者微,唯圣人达其至。故鼓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水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将军不与于五官之事而为五官督。故能调五音者,不与五音者也;能调五味者,不与五味者也;能治五官之事者,不可揆度者也。是故将军之心,滔滔如春,弔diào弔如夏,湫漻如秋,典凝如冬,因形而与之化,随时 而与之移。
夫景不为曲物直,响不为清音浊。观彼之所以来,各以其胜应之。是故扶义而动,推理而行,掩节而断割,因资而成功。使彼知吾所出而不知吾所入,知吾所举,而不知吾所集。始如狐狸,彼故轻来;合如兕虎,敌故奔走。(狐假虎威也是有用的)夫飞鸟之挚也俛其首,猛兽之攫也匿其爪,虎豹不外其爪而噬不见齿。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敦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先忤而后合,前冥而后明,若鬼之无迹,若水之无创。故所乡非所之也,所见非所谋也,举措动静,莫能识也,若雷之击,不可为备。所用不复,故胜可百全。与玄明通,莫知其门,是谓至神。(即兵不厌诈)
兵之所以强者,民也,民之所以必死者,义也;义之所以能得者,威也。是故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义并行,是谓至强。夫人之所乐者生也,而所憎者死也;然而高城深池,矢石若雨,平原广泽,白刃交接,而卒争先合者,彼非轻死而乐伤也,为其赏信而罚明也。(民心为本。赏信而罚明乃手段)
是故上视下如子,则下视上如父;上视下如弟,则下视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则必王四海;下视上如父,则必正天下。(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上亲下如弟,则不难为之死;下视上如兄,则不难为之亡。是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与斗者,积恩先施也。故四马不调,造父不能以致远;弓矢不调,弄不能以必中;君臣乖心,则孙子不能以应敌。是故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其丑以服其威,察其劳佚以知其饱饥,故战日有期,视死若归。故将必与卒同甘苦俟饥寒,故其死可得而尽也。故古之善将者,必以其身先之,暑不张盖,寒不被裘,所以程寒暑也,险隘不乘,上陵必下,所以齐劳佚也;军食孰然后敢食,军井通然后敢饮,所以同饥渴也;合战必立矢射之所及,以共安危也。故良将之用兵也,常以积德击积怨,以积爱击积憎,何故而不胜!(爱兵如子,身先士卒)
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求民为之劳也,欲 民为之死也。民之所望于主者三: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德之。民以偿其二积,而上失其三望,国虽大,人虽众,兵犹且弱也,若苦者必得其乐,劳者必得其利,斩首之功必全,死事之后必赏,四者既信于民矣,主虽射云中之鸟,而钓深渊之鱼,弹琴瑟,声钟竽,敦六博,投高壶,兵犹且强,令犹且行也。是故上足仰,则下可用也;德足慕,则威可立也。
将者,必有三隧、四义、五行、十守。所谓三隧者,上知天道,下习地形,中察人情。所谓四义者,便国不负兵,为主不顾身,见难不畏死,决疑不辟罪。所谓五行者:柔而不可卷也,刚而不可折也,仁而不可犯也,信而不可欺也,勇而不可陵也。所渭十守者;神清而不可浊也,谋远而不可慕也,操固而不可迁也,知明而不可蔽也,不贪于货,不淫于物,不嚂làn(贪求)于辩,不推于方,不可喜也,不可怒也。是谓至于窈窈冥冥,孰知其情!发必中铨,言必合数;动必顺时,解必中揍;通动静之机,明开塞之节;审举措之利害,若合符节;疾如扩弯,势如发矢;一龙一蛇,动无常体;莫见其所中,莫知其所穷,攻则不可守,守则不可攻。
盖闻善用兵者,必先修诸己,而后求诸人;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修己于人,求胜于敌。己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救火,以水应水也,何所能制!今使陶人(即陶俑。)化而为植,则不能成盆盎;工女化而为丝,则不能织文锦;同莫足以相治也,故以异为奇。两爵相与斗,未有死者也;鹯鹰至;则为之解,以其异类也。故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扶为劳奇。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代为雌雄也。善用兵者,持五杀以应,故能全其胜;拙者处五死以贪,故动而为人擒。
兵贵谋之不测也,形之隐匿也,出于不意、不可以设备也。谋见则穷,形见则制。故善用兵者,上隐之天,下隐之地,中隐之人。隐之天者,无法制也。何谓隐之天?大寒甚暑,疾风暴雨,大雾冥晦,因此而为变者也。何谓隐之地?山陵丘阜,林丛险阻,可以伏匿而不见形者也。何谓隐之人?蔽之于前,望之于后,出奇行陈之间,发如雷霆,疾如风雨,捧巨旗,止鸣鼓,而出入无形,莫知其端绪者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故前后正齐,四方如绳,出入解续,不相越凌,翼轻边利,或前或后,离合散聚,不失行伍,此善修行陈者也。明于奇正,赅gāi(完备)阴阳、刑德、五行、望气、候星、龟策、机祥,此善为天道者也。设规虑,施蔚伏,见用水火,出珍怪,鼓操军,所以营其耳也,曳梢肆柴,扬尘起竭,所以营其目者,此善为诈佯者也,錞钺牢重,固植而难恐,势利不能诱,死亡不能动,此善为充干者也。剽疾轻悍,勇敢轻敌,疾若灭没,此善用轻出奇者也。(特种兵)相地形,处次舍,治壁垒,审烟斥,居高陵,舍出处,此善为地形者也。(地图作业)因其饥渴冻暍、劳倦怠乱、恐惧窘步,乘之以选卒,击之以宵夜,此善因时应变者也。易则用车,险则用骑,涉水多弓,隘则用弩,昼则多旌,夜则多火,晦冥多鼓,此善为设施者也。凡此八者,不可一无也,然而非兵之贵者也。
夫将者,必独见独知。(真知灼见)独见者,见人所不见也;独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见人所不见,谓之明;知人所不知,谓之神。(奇谋出于深思,而非讨论)神明者,先胜者也。先胜者,守不可攻,战不可胜,攻不可守,虚实是也。上下有隙,将吏不相得,所持不直,卒心积不服,所谓虚也。主明将良,上下同心,气意俱起,所谓实也。若以水投火,所当者陷,所薄者移,牢柔不相通,而胜相奇者,虚实之谓也。故善战者不在少,善守者不在小,胜在得威,败在失气。
夫实则斗,虚则走,(游击战术)盛则强,衰则北。吴王夫差地方二千里,带甲七十万,南与越战,栖之会稽;北与齐战,破之艾陵;西遇晋公,擒之黄池;此用民气之实也。其后骄溢纵欲,拒谏喜谀,悍遂过,不可正喻,大臣怨怼,百姓不附,越王选卒三千人,擒之于隧,因制其虚也。夫气之有虚实也,若明之必晦也。故胜兵者非常实也,败兵者非常虚也。善者,能实其民气,以待人之虚也;不能者,虚其民气,以待人之实也。故虚实之气,兵之贵者也。
凡国有难,君自宫召将,诏之曰:“社稷之命,在将军,即今国有难,愿请子将而应之。将军受命,乃令祝史太卜斋宿三日,之太庙,钻灵龟,卜吉日,以受鼓旗。君入庙门,西面而立。将入庙门,趁至堂下,北面而立。主亲操锁,持头,授将军其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复操斧,持头,授将军其柄,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将已受斧锁,答曰:“国不可从外治也,军不可从中御也。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以受制于前矣,鼓旗斧钺之威,臣无还请,愿君亦以垂一言之命于臣也。君若不许,臣不敢将。君若许之,臣辞而行。”乃爪鬋jiǎn,(高诱 注:"鬋爪,送终之礼,去手足爪。")设明衣也,凿凶门(古代将军出征时,凿一扇向北的门,由此出发,如办丧事一样,以示必死的决心,称"凶门"。另旧时办丧事在门外用白绢或白布结扎成门形,称"凶门"。)而出;乘将军车,载旌旗斧钺,累若不胜;其临敌决战,不顾必死,无有二心。是故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利合于主,国之实也,上将之道也。如此,则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如驰骛。是故兵未交接,而敌人恐惧。若战胜敌奔,毕受功赏,吏迁官,益爵禄,割地而为调,决于封外,卒论断于军中。顾反于国,放旗以入斧锁,报毕于君曰:“军无后治。”乃镐素辟舍,请罪于君。君曰:“赦之。”退,斋服,大胜三年反舍,中胜二年,下胜期年。兵之所加者,必无道国也,故能战胜而不报,取地而不反。民不疾疫,将不夭死,五谷丰昌,风雨时节。战胜于外,福生于内,是故名必成而后无余害矣。
【译文】
用兵有“三势”和“二权”。“三势”是“气势”、“地势”和“因势”。将领充满勇气并且藐视敌人,士卒果断勇敢并且乐于参战,三军人马、百万雄师,壮志凌云、豪气冲天,声如雷霆,积聚忠诚之情,并在气势上压倒敌军,这就叫“气势”。山峡险道,渡口关卡,大山名塞,像龙蛇蟠踞,似斗笠排列;羊肠小道,像鱼笱似的险隘,一人把持隘口,千人莫想通过,这就叫“地势”。乘敌军劳累疲倦、松懈混乱、饥饿干渴、挨冻受热之机,将摇摇欲坠、动荡不安的敌军逼到死境,这就叫“因势”。善于使用间谍侦察敌情,使用反间之计,然后措施审慎周密,规划行动慎重,设置疑阵、布置伏兵,隐藏部队的形迹,行动出乎敌人的意料,使敌人的部队难以适应和防范,这就叫“智权”。排兵布阵严整,队列行军整齐,进退步调一致,队伍行距紧凑,前后不互相践踏,左右不互相干扰,使之受伤的少、杀敌的多,这就叫“事权”。“二权”和“三势”都充分表现出来,军官和士兵都忠诚精悍,选用良才,用人恰当,计划明确,谋划决断,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避免牺牲,军事行动适应时势,这样的部队,没有谁不被震撼。所以进攻不一定非要冲车和云梯才能使敌城池被攻下,战斗不一定非要刀剑相接才能使敌军败退,只要掌握上述这些战争要素然后进攻就能必胜。所以战争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绝对不和敌军开战,进攻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绝对不发动进攻。因此一定要料定能胜才开战,不打无准备之仗,审度权衡之后才行动。这样,部队集积就不至于无功而散,部队出击就不至于空手而归。部队要么不行动,一旦行动就要惊天动地,能撼动泰山,翻荡四海,吓走鬼神,惊散鸟兽,这样的话,那就野外无露营的军队、国家无需要防守的城池了。
以静对付躁,以治对付乱,用无形来制约有形,用无为来应付变化,这样即使不能战胜敌人,但也可使敌人不能取得胜利。敌方如先于我方行动,就会暴露他们的形迹;敌方如急躁而我方如宁静,这就会使他们精疲力尽。敌方形迹如暴露,那么我方就能取得战争的主动权;敌方如精疲力尽,那么我方就在此时发挥我军的威力。针对敌方的行动,我方也相应变化;观察敌方的“奇正”形势,来控制他们的命运;用敌方想要得到的东西作诱饵引他们上钩,并调动他们,使之疲于奔命;敌方如露出破绽,就要赶紧抓着机会、乘虚而入;让敌方的变化招数使尽,然后才束缚他们使之无法动弹;等敌方精疲力尽之时才想法将他们打倒。但反过来,敌人由运动返归宁静,那么我方就非得出奇招不可了;敌方如对我方奇招不理不睬,那么我方就可独自完成自己的调整;如果敌方有了反应,那么我们也就能在这当中观察到他们的意图了;如果敌方后于我们行动,控制了我方的行动,那么我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在与他们周旋之中摆脱困境;敌方如集聚部队追打我方,那么他的后方也必定虚空;敌方的精锐部队在左方,那么我军就可攻击他的右方。如敌方溃败逃走,那么敌方的后阵必定可以击破。敌方如受我方的强大压力而龟缩不动,这就称之为淹留迟滞,我方就尽可用雷霆之势猛攻猛打,像割草伐木一样毫不留情地消灭他,像火烧雷电一样毫不留情地击穿烧毁他;这时的攻击行动务必神速,要使敌方都来不及开拔、战车来不及启动,兵器像插在地上的木头、gōng弩(版 权 所有 e wen ya n . c om 易 文言网)像长在羊头上的角,来不及拔和来不及拿,这时敌方即使人多也无法抵挡着这攻势。只要有动向形迹表现出来的敌人,没有不能战胜的;只要暴露形迹,就有办法对付他。正因为这样,所以圣人就将自己隐藏在无形之中,并且让心神处于虚静之中。风雨可以遮挡,是因为它们有形,而寒暑无法关闭控制,是因为它们无形。能够薄滑柔和,精细隐微,贯穿金石,穷尽最遥远的区域,寄身于九天之上,蟠伏在黄泉之下的,只有那“无形”的道。
善于用兵的人,必定会攻击那些阵脚混乱的敌军,但不会去攻击那些整肃的敌军,也不会去攻击那些气势威严的敌军,更不会去攻击那些阵容整齐的敌军。敌方的情况还未摸清之前,就用各种方法与之相持周旋;敌方一旦露出致命的弱点,就因势消灭他。敌方如果掌握术数、准备周密,我方妄动就是自寻凶险;敌方以“虚”来对付我方的“实”,我军也必定会被敌军擒获。虎豹隐伏不乱跑是不会跌入陷阱的;麋鹿安详不乱动是不会触上罗网的;鸟儿停着不乱飞是不会被罗网系绊的;鱼鳖不乱游动是难以被钓钩钩上嘴唇的。万物无不因为妄动而被制约的。所以圣人贵“静”。因为“静”能制“动”,“后”能制“先”;周密能够胜过疏漏,完备能够制服残缺。
所以优秀的将帅带兵,能使士卒同心协力。优秀的将帅带兵能使勇敢的人不会只身逞强冲杀前进,也不使胆怯的人独自一人后退怯阵;优秀的将帅带兵,静止时像山丘那样纹丝不动,冲锋时又像风雨那样迅猛;遭到这样部队的攻击,也必定会溃不成军,没有不崩毁灭亡的。这样优秀的将帅带出的部队,行动时有如一个有机的整体,试想天下谁能抵挡得着!所以是杀伤敌人的多,而遭遇短兵相接的情况少。五根手指交替着弹击,就不如重拳狠狠一击;一万个人一个一个地上去,不如一百号人一起临战。现在那虎豹虽然敏捷,熊罴虽然力大,但人还是能吃它们的肉,用它们的皮做垫席,这是因为它们之间不能互相沟通思想、统一力量。水是能够灭火的,但是当章华台楼失火时还用勺子、升子盛水来灭火,即使舀干深井大池里的水,这火还是难以扑灭;但如果用大盆般的容器盛水灭火,这火也就能立刻扑灭。现在人之间的差距尽管没有水火那样的性质差异,但却想以少胜多,那么不能取得胜利也是显而易见的。有的军事家说“少可以胜多”,但要知道,这话是针对将帅如何带兵这一战略问题来说的,而不是指具体的每一次战斗。有些将帅统率的人多,但战斗力却很弱,这是因为没有将士兵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有些将帅带的兵并不多,但战斗力却很强,这是因为将士兵的力量协调一致的缘故。假若一支能协调众人力量的大部队,被一支小部队所打败,这大概是从古到今都没听说过的事。
用兵打仗,精神没有比合天道更可贵的,形势没有比占据有利地形更便利的,行动没有比适宜时机更急切的,功用没有比得人和更有用的。以上四方面,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但一定得依赖“道”才可起作用,才能发挥其中任何一种因素的作用。地形便利胜过天时,而巧妙行动又胜过地形,时势又胜过人和。所以专靠天时可能被“天”迷惘,专靠地形可能被“地”束缚,专靠人和可能被“人”迷惑,专靠时势可能受“时”逼迫。仁、勇、信、廉,是人的美好品质。但是勇敢的人可能被诱骗,仁慈的人可能被侵夺,诚信的人容易被欺骗,廉洁的人容易被谋算。统率大军的将帅一旦表现出以上四种美德的任何一种都有可能被人利用而制服擒获。由此看来,用兵打仗获取胜利,有它的内在规律,不仅仅只依靠人才的贤能,这是相当清楚的。因此部队如像麋鹿那样妄动就有可能被人用兽网捕获,部队如像鱼鳖那样游窜就有可能被人用鱼网抓获,部队如像鸿鹄那样翱翔就有可能被人用飞箭射中。所以唯有不露痕迹——无形,才奈何不得它。因此圣人藏身于无源头的地方,这样他的真实面貌人们无法掌握和观察到;圣人就是行动也运行于无形之中,这样他的布阵用兵人们无法掌握和猜测到。没有法度没有规矩,事情临头才采取相应的措施;没有名称没有形状,事情变化了也跟着变化形态。深幽啊玄妙难测,遥远呵悠悠渺茫;从冬到夏、从春到秋,周而复始,没有尽头。上达最高顶峰,下探最深底层;变化更替,无所阻碍和凝滞;心神游荡于幽静渺茫的旷野,志趣藏匿进九旋回曲的深渊。即使有明亮的眼睛,又怎么能窥察到他的真情?
用兵打仗要考虑这几个因素,即揆度谋虑天象、绘测地理图形、客观评议人事,而用来决定战争胜利的是权变和气势。所以高水平的将帅用兵是上得天道,下得地利,中得人心,再能运用机变,以气势因势来发动进攻,因此部队不会吃败仗。次一等的将帅用兵是既不懂天道又不懂地利,而只靠人和与气势因势,这不一定能保证全胜,但取胜的谋略却还是不少的。下等水平的将帅用兵是被道听途说的东西搅乱自己的正常思维,智谋多又不能决断、疑疑惑惑,平时患得患失、怕这怕那,战时又犹豫不决,这样稍有行动就被人窥破意图、被人擒获。现在让两人持刀相打,两人武艺不相上下,但勇敢的一方取得胜利,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勇敢诚意,所以必胜。用斧砍伐小树,不待吉日良辰就能砍断劈开小树;如果只是将斧头放在树枝上,却不用力气去砍伐,即使现在北斗星柄指向吉日良辰,且又占阴阳刑德的变化有利条件,但还是不能砍断劈开,这是因为不用力气的斧头没有砍伐力。所以水流激荡就凶猛有力、箭被激发就射程远广。现在有了良箭,再涂饰银锡,但即使是薄绢做成的车帷,腐叶烂草做成的盾牌,这涂饰银锡的衣箭还是不能自动穿透它。但如果用上硬弓,再借助gōng弩(版 权 所有 e wen ya n . c om 易 文言网)的弹力发射出去,那么即使是犀牛皮做成的铠甲、皮制的盾牌也能被射穿。那狂风的猛烈,能掀飞房顶、折断树木;然而空车脱离大路又上高坡,就要人来用力推动它。所以善于用兵的将帅,他所带出来的兵,其气势如冲开决口的积水从千仞高的堤坝奔腾而下,又像滚动的圆石冲下万丈深的溪谷。天下别的军队看到我军官兵这种气贯长虹的气势,还有谁敢与我军交战!所以百把号人抱着拼死的决心,就能击溃一万人心思不齐的军队,更何况拥有赴汤蹈火不回头的三军人马呢?即使向天下挑战寻找交战对手,又有谁敢挡在前面!
所谓天数是指二十八宿的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的天体运行规律。所谓地利是指处后则生处前则死,暴露(牡、阳)则凶隐蔽(牝、阴)则吉。所谓人事是指赏罚分明说到做到,行动要适时,措施贯彻要坚决。以上这些世代相传的东西被认为是军事法则,这当然没错,但这些还不能算作基本的军事法则。基本的军事法则应该是“因时而变化”。所以观察堂前的阴影移动而能知日月运行的位置,看到瓶中的水结冰而知天下寒暑的变化。
事物各自形成、变化的迹象都是相当微妙的,只有圣人能够达到认清这种变化的程度。所以鼓不参与也不产生五音,但它却是五音的主宰,水没有味道,但却能与五味调和,将军不直接参与五官的事务,但却是五官的总督。所以能协调五音的是那奏不出五音的“鼓”;能调和五味的是那没有五味的“水”;能督促管理五官各自完成事务的,是难以揣度估量的。因此将军的心,和暖如春,清朗如夏,寂寥如秋,凝固如冬,因顺形势变化而变化,随着时势推移而推移。
物体是曲的,影子就不可能是直的;声音是清脆的,回声就不可能是浊的。观察对方的行动意图,用我方的各种优势条件来对付他们。所以战争行动要靠正义来扶持、用事理来推动,打乱对方的部署使其失去主动权,依靠我方的优势条件去获得成功;让对方看到我方的出现,但却不让他们知道我将隐入何处;让对方知道我方的行动,但却不让他们知道我将怎样集聚。战争开始时要像狐狸那样细心弱小,于是对手就会轻率出战;一旦战争爆发,就要像猛虎那样凶猛,所以敌人就必溃退。那飞鸟准备攫取猎物时,总缩着脑袋装成若无其事,猛兽捕捉猎物时也总是藏匿着它的利爪,虎豹是不轻易暴露它的利牙,噬狗也不随便外露它的利齿。所以用兵的策略,有时故意向敌方显示我军的柔弱,但真要开战时,就用刚强给予迎头痛击;有时故意向敌方暴露我军的弱小,但在关键时刻,就用强硬的势态将敌方压倒;有时故意向敌方示以收敛的姿态,但当对方进犯时,却大张旗鼓并配以强盛的气势给予敌方沉重的打击;有时想往西进,却故意制造成东去的假象。先处逆境,然后达到最终目的;先在黑暗中摸索,然后有光明的前途;用兵要像“鬼”那样来无踪去无影,又要像“水”那样渗透深入不留痕迹。所以军事上有这种情况,即外表上的趋向并不是他真要去的地方,表露出来的迹象并不代表他的真实意图,所以一举一动很难吃准这到底是为什么。由此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像晴天炸雷,你没法防备;而且一定记着军事招数不可重复使用,这样才能稳操胜券;与神奇的光明相通,但却不知它的门径。这就叫做用兵如神。
军队之所以强大,是在于得到民众的拥戴;民众之所以用牺牲自己来换取战争胜利,是在于这场战争的正义性;正义之所以能为民众信仰,是在于君王将帅具有崇高的威信,且与民众利益一致。所以用文德来团结人民,用勇武来整齐士兵,这样就能必定胜利;正义和威信同时发挥作用,这是最强大的。一般来说,人都是喜欢活着,憎恨死去的。但是,面对高高的城墙、深深的壕沟、矢箭如雨,平原广泽短兵相接厮杀时,士兵们仍然争先恐后抢在前面与敌军交战,不是他们不怕死、高兴受伤,而是因为君王将帅奖赏守信用、惩罚严明的缘故。
所以君王如果将民众看成是自己的子女,那么民众就会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父亲;君王如果将民众看成是自己的兄弟,那么民众就会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兄长。君王如能将民众看成是自己的子女,那么也就必定能统治天下。民众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天下也就安定团结。君王将民众看成是自己的兄弟,那么民众就不会把为人民牺牲生命当作难事;民众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兄长,那么民众就不会把为君王牺牲生命当成难事。因此部队中官兵亲如父子兄弟,敌人就无法与之相斗的,因为这样的部队君王将帅平时就爱兵如子的。所以驷马动作不协调,即使有造父也无法驾车赶远路;弓和箭不相配,即使是羿也无法用来百发百中;君臣离心离德,即使是孙武也无法率领部队与敌交战。因此,君王一定要内修清明政治,广积恩德;外塞丑行恶迹,树立威信;体察民众的疾苦,以知道民众的生活状况。这样,一旦爆发战争,民众就会和君王将帅同心同德,面对残酷战争会视死如归。所以将帅真与士兵同甘苦、共饥寒,那么到战时士兵的牺牲精神就会体现出来,也使部队具有强大的战斗力。所以古代善于带兵打仗的将帅一定是身先士卒,各方面都起到表率作用;酷暑也与士兵一样不张伞盖,寒冬也与士兵一样不穿皮衣,以体察士兵的寒暑;遇险要关隘也不骑马,上山爬坡也必下车步行,以体验士兵的劳逸;部队饭菜做好后才敢用餐、部队水井凿通后才肯饮水,以体验士兵的饥渴;两军交战时也与士兵一样随时有可能被箭射中,这样与士兵共安危。所以良将用兵,常常以这种恩德来凝聚部队的战斗力去迎战怨气极盛的敌军的;又用仁爱去团结部队去迎战内部充满仇恨的敌军的。这样,哪有不取胜的道理?
君王要求民众做到的是两条:要求民众为他辛劳,要想民众为他牺牲生命。而民众对君王的期望不过三点:饥者有食,劳者能息,有功者施予恩赏。假若民众已经履行了君王所要求的两条职责,而君王却没有满足民众的三点期望,那么,国家再大、人口再多,这军队的战斗力还是弱小的。假若辛苦者事后能就得到快乐,劳累者必能得到一定利益,立功者一定得到奖赏,为国牺牲者的后代一定得到抚恤,这四方面都能兑现、取信于民,那么君王即使去射猎云天的飞鸟、垂钓深渊的游鱼,弹琴奏瑟、鸣钟吹竽、掷六博、投高壶、安逸清闲万分,但他的部队照样强大,军令照样能贯彻执行。这样,君王将帅令人景仰,下属百姓士兵随时听候使用;这说明德政施行的足以使人敬慕,那么这君王的威信也就随之树立。
将帅必须具备的条件有三隧、四义、五行和十守。所谓“三隧”是指将帅必须上知天道、下熟习地形、中体察人情。所谓“四义”是指将帅是为国家利益而不是依仗兵权谋私,是为君王尽忠而奋不顾身,面对危难而不怕牺牲,处理疑难问题时不怕承担责任。所谓“五行”是指将帅能柔软但不卷曲,能刚强但不折断,秉仁慈但不可侵犯,有信誉但不容欺骗,具勇敢但不可凌辱。所谓“十守”是指将帅神志清澈而不混浊、谋略深远而不易仿效、节操坚定而不迁移、智慧明达而不受蒙蔽、不贪钱财、不沉溺于物欲、不贪求花言巧语、不贪图名声、不易被引逗喜悦、不易被激怒。将帅如能做到上述这些,也就叫达到了深远奥妙的境界,有谁能知道他的真情!行动则必定符合明确的目标,言论则必定符合道理和规律;行为必定顺应时宜,分析必定有条有理。通晓动和静的奥妙,明白开和塞的时机;审察行动的利和害,如同符节相合;快得像发动满弦的弓箭,气势如同离弦的飞箭;像龙那样腾飞、像蛇那样游行,行动没有一定的形态。看不清所要攻击什么目标,也不知道最终的归宿是什么;要进攻时就使你无法防守,要防守时就使你攻不破。
听说善于用兵的人,必定先从自我修养做起,然后才要求他人也能这样;先做到不可被战胜,然后才争取去战胜别人。自我都没修养好,还得依靠别人;自身的条件都不具备,却只想寄希望于敌人自己出乱子而取胜他,自己的部队混乱不堪却想乘敌人出乱之机去战胜他的做法,就像用火救火,用水堵水一样,哪里能制服?如果让陶工自己变为粘土,那么他就再也不可能用粘土来制造盆盎了;如果让女工自己变为丝线,那么她就不可能再用丝线织成锦缎了。这说明相同的东西是不能达到治理目的的,而只能用与众不同的奇招、异招才能制服对手。两只麻雀相斗,是不大可能出现其中一只将另一只斗死的,但一旦老鹰飞到,这问题就解决了,这是因为鹰和雀是两种不同的种类。所以用安静之兵对应急躁之兵就显示出奇异来了,用治理整齐之兵对付混乱之兵就显示出奇异来了,以饱食之兵来对付饥寒之兵就显示出奇异来了,以逸待劳也同样显示出奇异来了。奇正相对就像水火、金木相对一样,互相相克而显示出胜负来了。善于用兵者,就掌握着五行相克相生的道理来应对敌人,所以能取得胜利;而不善于用兵者,就不能掌握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故常被人制服而被俘。
所以,用兵贵在于谋略不被测度,部队行动隐藏不露,常常能出其不意使对手无法设防。这说明谋略如果被对手掌握,那么就要陷于困境;行动如果被对手掌握,那么就要陷入被动。所以真正能用兵的人是,上利用天象隐蔽自身,下利用地形藏匿自我,中发挥人的作用来隐蔽自身。如果用天象来隐蔽自我,就没有什么敌人不能被制服。那么什么叫利用天象隐蔽自我呢?就是利用大寒酷暑、狂风暴雨、大雾昏天这样一种天气条件来因顺变化、迷惑对方。那么什么叫利用地形隐蔽自我呢?就是利用山地丘陵、丛林险阻这些地形条件来藏隐部队以作埋伏袭击。又什么叫发挥人的作用来隐蔽自我呢?就是在敌手前进的道上埋伏,或尾随敌军跟踪观察,或出奇兵冲入敌军阵营,这攻击的迅猛如雷霆,推进的速度如风雨,一旦达到目的就偃旗息鼓悄然离去不见踪影、不留形迹,没有人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所以队伍前后整齐严正、四面像墨线那般笔直,队伍进退有分有合、有散有聚,隔而不断,互不超越;两翼轻捷,四边便利,或前或后,离合散聚,不乱队形:这就是善于训练管理的行军队列和布阵。明白奇正、阴阳、刑德、五行、望气、占星、龟策、祭祀,这就是善于运用天道。制定计划、布设埋伏、运用水攻、火攻;制造奇异假象,让士兵鼓躁呐喊来搅乱敌人的听觉;拖着树枝扬起尘土来迷乱敌人的视觉:这就是善于运用欺诈佯装战术。意志观念像碄钺那样坚定厚重,毫不动摇,难以恐吓倒,权势利益不能诱惑,死亡威胁吓不退:这就是善于鼓舞士气坚定信念。刚猛快速、英勇果断、藐视敌人、行动神速、瞬时一闪即逝:这就是善于运用轻骑兵来出奇制胜。观察选择地形,安排宿营地址,修筑军营围墙,审察查明路障,驻扎高坡山地,营地能进能退:这就是善于利用有利地形。利用敌军饥冻渴热,疲劳困倦,松懈混乱,恐惧困窘之机,派出精锐干练的部队,在深夜对敌人实现偷袭:这就是善于利用时机来应对变化的环境。平坦的地方用战车,险峻的地方用骑兵,渡水时用弓,险隘之处用弩,白天作战用旌旗壮大声势,夜晚作战用篝火营造气氛,阴暗多雾天气多用战鼓:这就是善于利用各种器械装备来为战争服务。以上总共八种战术方法,不能缺少一样,但这些还不是用兵打仗中最重要的方面。
用兵打仗中主要的方面是,将帅一定要有独到的见解和胆识。所谓独到见解是指能够观察到别人观察不到的东西;所谓独到胆识是指能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能够观察到别人观察不到的东西,这叫做“明”;能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这叫做“神”。这神明就是取得胜利的先决条件。如能这样,那么防守时就不易被攻破,交战时不易被打败,进攻时就容易取胜,这就是虚和实的关系道理。上下级之间有间隙矛盾,文官武将关系不融洽,处事不公正,士兵内心充满怨气,这就叫“虚”。反之,君王圣明,将领精良,上下同心,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就叫“实”。如果像泼水灭火,敢抵抗的即将他攻陷,敢逼近过来的即将他迁移,这样刚柔显示出差别,战争的胜败也即表现出来,这就是虚实的不同。所以善于作战的部队不在于人少,善于防守的部队不在于城池狭小;取胜在于有否威势,失败在于丧失斗志。
如果军队实力强就打,实力不济就走;气势旺盛部队战斗力就强,气势低落则必定败北。过去吴王夫差拥有方圆二千里的土地,统率步卒七十万,向南和越国开战,逼迫越王退守会稽山;向北和齐国交战,在艾陵击败齐军;向西能和晋国对阵,在黄池制服晋国国君,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呢?是在于充分利用了人民士兵的士气和斗志这种实力。后来夫差骄横纵欲、拒绝劝谏、爱听奉承话又暴戾骁悍,从而铸成大错而不能及时醒悟悔过,这时大臣怨恨、百姓离心离德。越王勾践只率精兵三千就在干遂消灭了夫差,这就在于利用了夫差吴王及吴国整个虚弱的气势将他制服。这气势有虚有实,二者会转化,就像光明转向黑暗一样。所以胜利之师也不总是士气高昂、斗志昂扬的,败军也不总是士气低落的。这样,善于用兵的人就要鼓起自己民众的士气以等待敌军出现虚弱气势的时机,以便能击败他;反之不能用兵的人常常是挫伤自己民众士兵的斗志和士气以等待敌军气势旺盛。所以气势的“虚”与“实”,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重要的因素。
凡是国家有危难,君王便在宫中召见将帅,对他发出诏令:“社稷的命运托付给你,现在国家有危难,希望你能率兵应敌。”将帅接受了君令,就下令祝史、太卜斋戒三天,然后前往太庙,钻灵龟,卜定吉日来举行授旗仪式。授旗那天,君王进入太庙门以后,面朝西边站立;将帅进入太庙门,急步走到厅堂台阶下,面朝北站立。君王亲自拿着大斧,手持斧头将斧柄授给将帅,说:“从现在起,上至苍天,都由将军控制。”君王又拿着大斧,手持斧头将斧柄交给将帅,说:“从现在起,下至深渊,都由将军指挥。”将军接过斧钺后回答君王说:“国家的政事不能由受命在外的武将治理,军队的事务不可由宫廷来干预,臣如怀有二心是不能侍奉君王的;心志疑惑的将帅是不能出征应战的。臣既然已经在君王面前接受了任命,象征权力的鼓旗和斧钺已为臣所掌握,臣行使权力时就不必再回朝请示君王了,但愿君王以后再也不要对臣下达任何军事命令。君王如果不同意臣下的这一请求,臣就不敢率领军队出征。君王如果同意臣下的这一请求,臣就告辞出发。”于是剪短指甲,穿上“冥衣”,打开“凶门”,出城上路。将帅乘坐帅车,插着军旗、斧钺,神情凝重。当他面对敌人决战时,不顾一切,不怀二心。因此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敌人在前头,不怕君王从后牵制;进攻打仗不是为了名利,后退撤离不逃避罪责;一心只想保卫人民,为君王争取利益,这才是国家的珍宝,也是将帅应具有的德行。将帅如能做到这些,那么有智慧的人就会替他出谋划策,勇敢的人就会替他英勇作战,气壮山河,疾速如同烈马奔驰,因此,两军尚未交战,敌军就恐惧害怕了。如果打了胜仗赶走敌人,全军上下都会受到奖赏,军吏也会得到升迁、增加爵禄,分割出土地来调配给立功军吏。在境外就作出决定,全部事情都在军中得到处理。率军返回国内以后,交还军旗和斧钺,向君王禀报战事结果,说:“军中没有什么遗留的事要处理。”然后穿上素白衣服,离开府第居舍,向君王请没有完全尽责之罪。君王说:“免罪。”于是将帅退下斋戒独居。取得重大胜利的将帅经三年后才返回府第居住,取得中等胜利的将帅则二年后才返回府第居住,取得小胜利的将帅则需一年后才返回府第居住。正义战争的矛头总是指向昏君统治的国家,所以能够做到战胜敌国而不遭敌国的报复,夺取土地而不会被敌国反攻,人民将不会有疾病瘟疫发生,将官将不会早死,五谷丰收,风调雨顺;在国外打了胜仗,为国家带来福祉。所以这样的战争必定给君王和将帅带来名声而不会留下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