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健|玫瑰映雪别样红
从早晨睁开眼睛无意间瞥到手机日历上那醒目的“2月14日”起，这一整天贤一直坐在病床上，对着窗外那漫天漫地的皑皑白雪发呆。黑色的毛衣裹着她消瘦的身体，黑黑的柔柔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与这无边的静寂形成明显对比的是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那是双正陷在回忆里的快乐的眸......
那是在读硕士研究生第一年的寒假里， 与很多出身贫寒、又急于学业有成的学生一样，来自江南水乡的贤和来自东北雪域的刚都没有回家。白天他们去打工挣着下学期的生活费，晚上则在学校图书馆清冷的灯光下苦读。因生活的贫困和读书的不易，他们自然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那年的2月14日也是这样一个漫天漫地白雪皑皑的日子，北京满大街都是卖玫瑰花的女孩儿和手持玫瑰花的情侣。图书馆里来看书的同学们也都相继约了男女朋友去共度这个特别的日子，清冷的灯光下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坐在前桌的贤和坐在后桌的刚。
一张从后面递过来的纸条使贤的眼睛离开了桌上的课本。
“嗨，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电子系的刚。外面的雪景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望了望空荡荡的图书馆，贤犹豫了一下，在纸条上刚那苍劲有力的字体后面写了一个娟秀的“好”字，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收拾起了书包走出图书馆。
外面的雪景真的很美，情侣们甜蜜的笑容映衬着手中殷红的玫瑰，到处洋溢着浪漫的情调。刚和贤顺着长长的马路慢慢地散着步。
“先生，给你的女友买束玫瑰花吧。”一个卖花的女孩拦住了他们。
贤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忙说:“哦，我们不买。”说着继续往前走。但刚没有走，不一会儿刚拿着一支玫瑰追了上来，他有些局促地对贤说:“我没有送过女孩子花，你能允许我练习一下吗?”
贤犹像了一会儿，接过花笑道:“好吧。”
“为何笑？”刚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没有想过收到的第一支玫瑰是为帮别人练习。”贤止住笑说道。
“你的条件并不差，年龄也不小了，为何没有男朋友，定是标准太高了吧 。”
“不是的。我家乡偏僻，能从我们那个地方走出来，并且有书读很不容易，所以对于功课不敢有丝毫懈怠。你呢?”
“我也一样。还有， 像我这样，连自己的生活都是朝不保夕，如何承担得起另一个人的情感与生活呢?”于是两人开始谈论自己走出家乡来读书的不易，以及异乡生活的种种。
夜深了，刚将贤送至女生楼前，临别前对她说:“谢谢你陪我度过了这个特殊的夜晚，明年的今天如果你还没有找到生活的另一半，能再帮我练习送花吗?”贤接过书包，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这一年的2月14日就这样过去了，两个人又都投入到忙碌之中：他们忙着上课，忙着实验，忙着论文，忙着打工赚钱……虽然经常在图书馆相遇，但也只是默契地坐在一起学习而已。
第二年的2月14日，贤再次帮刚练习了送花，第三年、第四年……年年都是如此。
几年的时间，他们读完了硕士、读博士，教室、图书馆、宿舍，还有工作地点，四点一线，拼命地学习，努力地赚钱。许多优秀的男孩、女孩擦肩而过，两个人的心却是静如止水。因为，两人心中都已有了一支殷红如火的玫瑰在忙碌而枯燥的生活中静静地绽放。
读完博士，两人都参加了工作，分别在北京两个相距不太远的科研所里。他们依然很忙，忙工作、忙实验、忙论文，手机成了两人偶尔联系的唯一纽带。
这一年的春节刚过，人们尚沉浸在新千年的热闹气氛之中，刚便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实验之中。而贤却没有，将近一个月她来一直坐在这个白色的病房里发着呆。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得好累，为了不再像祖母和母亲那样在偏僻的家乡度过平庸的一生，她苦行僧般地在书本里、在实验室里度过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最美好的年华，而结果却依然是孑然一身，飘零他乡。
有时，她特别想有个家，想有个与自己相濡以沫、执手携老的知己。可……贤用双手抚摸着随地质队去考察时，在事故中双膝之下被齐齐截去的双腿，脸上已是清泪潸然。
门响了一下，打开了，西装笔挺的刚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了进来。
“贤，节日快乐!”刚将玫瑰递到贤的怀里，望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他心痛又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刚，我不能再帮你练习给女孩子送花了。”贤黯然说道。
“不，这次不是练习，这是我专门送给你的，请你收下。”刚认真地说完又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枚戒指给贤戴上。
贤望着怀中火红的玫瑰和手指上那块闪闪的石头，眼里溢满了晶莹的泪水。她抬起头，睁大眼睛用力地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声音沙哑地说道：“外面的雪景很美，可是我再也不能陪你去踏雪了。”
“没关系，我来推你。”刚心痛地拉起那双在残肢上用力纠在一起的细瘦手指，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娑着，同样声音沙哑地说。
“可是，我永远也不能站起来了……”
“不，在我眼里你永远是站立着的.....”
刚推着贤漫步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贤怀中的玫瑰显得分外殷红......
写于2000年2月14日
作者简介
杨晓健，笔名浅浅、心是莲花开、笑谈清云。唐山市和遵化市作协会员；历史文化的守卫者与宣传者；二级心理咨询师；新媒体版风设计师；多平台编辑。发表散文、诗歌、人物报道、新闻通讯等稿件千余篇，散见于《学习强国》《新华社》《中国文化报》《中国文明报》《中国旅游报》等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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