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彬||【书评】莲花或桃花与剑:一个诗人的战争与和平
莲花或桃花与剑:一个诗人的战争与和平
------序南阳渔客《莲花诗路》诗稿
文/刘爱彬
南阳渔客,为我新识素交,其人乡裔城籍,漫游于城乡之间。谋生之余,醉于诗歌写作,二十年不辍,积稿而成《莲花诗路》一轶。其人素与我大学挚友丁森兄交厚,青梅煮酒,把盏论剑。忽一日森兄电邮诗稿,嘱作序,我本籍籍无名,僻居乡野,哪里是作序之人?然森兄勤勤雅意,不敢相负,故今勉力成之,虽是班门弄斧,聊作引玉之想。
此稿前后认真读了两遍。可写序之事仍是茫无头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正在愁眉难展之际,忽一夜复阅刘小枫《游击队员与中国的现代性问题》一文,突然间灵光乍现,诗人晦暗模糊的形象顿时豁然开朗。我在惊喜中清晰地看到渔客的形象是两个意象的重合,圣洁的莲花、清艳的桃花与锋利的青铜剑,农夫、渔客与武士,而他的诗歌写作完全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与和平!”
为什么是莲花桃花呢?
在《山河岁月》一书中,胡兰成论及“恒河畔金色莲花”,他纵横比较中印古典文明之后认为,“印度的是金莲世界,中国的是桃花世界。”“中国人是爱了桃花亦爱莲花。桃李与莲花成了汉朝及六朝、唐朝的风景。”对于诗人南阳渔客,虽说莲花最早来自印度,且与佛教相关,但他最爱的却是中国的红莲花、白荷花、桃花,这以他的《莲》、《三月》为最好的例证,桃花、莲花不仅是自古迄今最著名的人文意象,而且象征着古曲文明的风景,尤其是来自于古典的乡土的中国,在这两大人文植物那里,深广地集中了中国人关于圣洁吉祥、美好和平的一切向往与憧憬,在诗稿中,诗人直接写及莲花、桃花的虽然廖廖,但在《后记》中,他却坦承自己的诗心一如莲心,乃至整部诗稿竟以“莲花心路”命名,可以此深证莲花的圣洁品格,不仅是其诗作欲达的境界,而且也是诗人自己一生倾慕的人格理想。莲花桃花总与太阳月亮息息相关,诗人虽身陷都市底层的淤泥,心却如莲花桃花次第开向太阳。不言而喻,他相关的一类抒情诗,皆有日光日色,月光月色,温暖而美好,就连青春的忧伤也是明晃晃的亮堂堂的。一言以蔽之,南阳渔客是一位日光月光诗人,莲花桃花诗人,他手执一束莲花桃花行走世间,安祥慈悲而又心怀忧伤,仿佛是桃花仙莲花童子的并肩而行。他手执的莲花如灯,桃花如日,神话中的宝莲灯吗,寂静盛开的太阳树吗,照世亦照心,上唐的梦里,是和平安稳的人世梦土净土吧,汉唐帝国如桃花莲花盛开的文明风景吧?
为什么是农夫或渔客与武士呢?
身为寓居都市的诗人,与久居乡土的父母不同,南阳渔客以纸为田,四季笔耕不辍,二十年如一日,其辛勤劳苦一如农夫,而劳作之余,在纸上又开凿半亩方塘,清水塘里种莲养渔,每当清风徐来,明月东升之夜,荷露清圆,他以垂钓者的心情静坐塘边,抛钓钩于茫茫宇宙,耐心持竿等候,这又宛如一个人生的渔客了,那月光里荷叶下的一尾尾锦麟游鱼是他钓上来的一首首诗吗?
而言及青铜剑,就不得不说到古典武士,在他一百二十七首诗中,刀剑是反复出现的重要诗歌意象,其中尤以《特别品味》里的武士形象最为鲜明醒目,持刀舞剑的古典武士在守护着什么?是他身后画象中象征汉唐文明的彩锦与丝绸,以及织入其中的莲花桃花,还有楼兰新娘一样美丽圣洁的古典女子吧,是汉唐古典文明和平安稳的熠熠风景吧。在此,诗人的莲花妙笔幻化成武士的刀与剑,守护文明家园,守护盛世和平,保卫泱泱华夏圣土。一寸山河一寸血,在刀与刀的砍斫与剑与剑的短兵相接之后,受伤的武士沉重倒地,他们以自己的一腔热血和年轻生命浇灌滋养出文明风景里的莲花桃花,而那盛开的莲花朵朵含泪桃花点点如血吧。
然而,“俱往矣!”古典的英雄美人的时代渐行渐远,隐约模糊成一个个盛世王朝的背影,一生倾慕的桃花莲花仿佛幽梦,美人迟暮,英雄白发生,古典的武士最后也站成文明废墟面前风化斑驳的石雕。在这样贫乏的时代,低俗的时代,机械的时代,抒情诗人何为?曾经如此质问时代的抒情诗人本雅明,在逃往美国的路上选择了绝望与自杀,而我们中国年轻的诗人绝不!他被迫选择了发动一场一个人的战争,词语的战争,以积极向上的诗歌乡这个时代宣战。仅凭一人的血勇挺身而出,化笔为枪,坚守日益缩小的古典国土和保卫战火蔓延的和平版图。正是怀着这样的神圣愤怒,诗人听从文明良知的驱遣与和平美好的召唤,孤独地坐在城市低矮昏暗寒冷的屋檐下,奋笔疾书,写出的政治抒情诗《飞机去哪了》《时间去哪了》,仿佛枪膛喷涌的复仇火焰。而在另一个悲伤郁闷的时刻,《一夜之间我成了千万富翁》《一个诗人的咏叹》《六楼到底有多远》这样的人生讽刺诗如同刺世的嬉笑怒骂。在这里,古典抒情诗人转变成都市讽刺诗人,农夫的锄犁、渔客的钓钩、武士的刀剑、诗人的钢笔已铸成枪弹,保卫和平的诗人被迫选择了一场自卫的词语战争。在钢筋水泥的时代,心怀古典的诗人却仿佛成为在纸上自卫的游击队战士,昼伏夜出,往来穿梭与城乡之间了。他以乡村对抗城市、古典对抗现代、莲花桃花反衬钞票、以深邃月光、三月庙会对比都市的灯红酒绿,以和平的战争抵抗商品战争的侵略,从而守护自己乡土性的、古典性的生活方式与文明品质!他纵然蜗居在城市的屋檐下,纵然纸上的自卫战争如同一个人的白日梦,但这不是可悲可笑乃至可怜可惨的人生反讽,而是灵魂的高贵与尊严!如此纸上的“战争与和平”初看似乎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然而这样的灵魂反叛与精神抗战是不属于他一个人的,而且属于我,而且属于你。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已经觉醒的话。拿起你的、我的、他的笔吧,让我们以笔为剑为枪为旗,共同守护一个古典文明世界、一种传统生活方式和莲花般的品质不被彻底败坏吧!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起卡尔·施米特书中说过的一句饶有诗意的名言:
“游击队员始终意味着一切真实的土地;他是在尚未被完全破坏的世界史原质的大地上坚守最后岗位的战士。”【《政治的概念》】
对照这样意味深长的话,那么古典土地上圣洁的莲花、清艳的桃花与武士的和平之剑就是最高的人格理想与写作追求了。
若持此巨镜,现在再反观其人其诗,令人担心的是诗人自己虽然对此心驰神往,却难免词拙。我以为他最大的弱点仍在于诗歌的语言,时显粗豪浮丽,或见堆砌之嫌,似少雕刻锤炼,往往令人怅恨、惋惜不已。如此,其诗虽有气势、力度、美在深情、节奏感强、感觉敏锐、谋篇布局巧妙、题材广泛、兴趣多样等等诸多优长之处,但也当于落字处更加慎酌。诗歌语言到底别于广告文案。另,中国诗歌厚积传承至今,自有脉络经纬,诗歌与时代同轨而不出,如何步伐都当有师承,有师有学见其传承,而有师如无师,有学似无学,始能以磅礴深厚的才气成其大。
最大的老师是最大的知己,也是最大的敌人。而最大的敌人是最大的知己,也是最大的老师。因为我们要明白,“清明的理论学问”要与“清明的美感”一起建立起来。“革命要诗与学问”,一个人的“战争与和平”也需要“诗与学问”。
一生愿在亦师亦友亦敌之间。
是所望焉,是所祈焉。
是为序。
旷野之城
2015年2月1日深夜草于静观居寒灯之下
刘爱彬:
镇平杨营人,毕业于南阳理工学院人文科学系,为一抱牍小吏,自谓是乡下的乡下的乡下人,少喜舞文弄墨,既长泛滥于诸子百家,壮乃皈依于廖平、胡兰成“天人之学”,究心天人之际,旷观百世之变,汇融古今中西于一炉,采食天下之蜜,欲酿成己之一家之言,重建中国中心观的“古典中国学”。
谷亮:
70后,自由职业者、主持人、教书匠、演员。无科班出身的光环,千禧之年与麦结缘,而立之年方幡然醒悟:此生应属于舞台,遂创立主持工作室。
为了传承主持和声音艺术,开始带成人学生,因成人学生时间无法满足教学的热忱,不惑之年起像带小徒弟一样带播音主持与表演班孩子,成立教书匠谷亮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