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曲概论 连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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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曲概论》六  作者  龙榆生   整理  杨连

诗词概论六

            龙榆生

二  .阴阳上去在北曲南曲中的搭配

元人北曲，皆出自北方勾栏中，普遍流行的时兴小调。虽然经过文人学士和剧作家的不断采用、加工、乃至连缀若干同一宫调的曲牌，成为散套，更进一步演为传奇，杂剧。但它的基本曲调比起宋人创作的长调慢曲来，是要简单的多。周德清在他所著的《中原音韵》后面，选取了北曲定格四十首，有的原是单行小令，有的摘自散套或杂剧中。这些定格北曲的平仄安排，也和唐、宋令词相差不远，一般是两平两仄更迭使用；但過到重点所在，讲究阴阳，上去的分别，并要严格的多。例一

《仙吕醉中天》：

疑是杨妃在，怎脱马嵬灾？曾与明皇捧砚来，美脸风流杀，叵奈挥毫李白觑着娇态，洒松烟点破桃腮。

白扑《佳人脸上黑痣》

它的平仄如下：

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这里除了“叵奈挥毫李白觑着娇态”十字一句和“洒松烟点破桃腮”是上三下四句法平仄安排有些异样外，其余和近体诗的格律完全相同。周德清特别指出“捧砚”，“点破”都是上去，可见这两处是要兼讲四声的。…例二

《仙吕一半儿》

自将杨柳品题人，笑拈花枝比较春，输与海棠三四分。再偷匀一半胭脂一半粉。

陈克明《春妆》

它的平仄如下：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仄。

这里除了结句用了两个“儿”字兼押一个仄韵外，几乎和宋人李重元的《忆王孫》：萋萋芳草忆王孫，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闲门”，完全是一样的形式。

例三  《中吕迎仙客》

雕檐红日低，画栋彩云飞，十二玉阑天外倚。望中原，思故国，感慨伤悲，一片乡心碎。

郑光祖《王粲登楼》杂剧

它的平仄如下：

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这里的平仄安排，构成和谐的音节。周德清说：“妙在倚字，上声起音，一片之中，唱此一字”。又说：“原，思字属阴，感慨上去，尤妙。”

例四  《商调梧叶儿》

别离易，相见难，何处锁雕鞍？春将去，人未还，这其间，殃及杀愁眉泪眼。

关汉卿《别情》

它的平仄如下；

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这四个三言句都是对称的形式，结尾是上三下四的句法，音节全部是和谐的。周德清说：“如此方是乐府。音如破竹，语尽意尽，冠绝诸词。妙在“这其间三字。承上接下，了无瑕疵。殃及杀三字，俊哉语也！”眼字上声，之所以妙，因为泪字是去声的缘故。

例五   《越调天净沙》：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马致远《秋思》

它的平仄如下：

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

这三个六言句，构成对称形式。但又不能全相匹配；这是运用“奇偶相生”的持殊情调，和谐中见凄婉。三句纯是描写自然景物，宛然一幅深秋图画，恰好都是天涯客子的伤心资料。二十八个字十分超妙，与本曲的谐婉音节，有着不可分割的关係。周德清赞：瘦马二字去上，极妙。

例六     《双调沉醉东风》

黄芦岸白蘋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白朴《渔父》

它的平仄如下：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这里除两个五言偶句和“傲杀人间万户侯”七言一句是一般顺下句式外，其余都是上三，下四的七言句，多取逆势，适宜于表达风流瀟洒的思想戴情。明人王骥德在《论阴阳》篇中讲过：“大略阴字宜搭上声，阳字宜搭去声。”

（《曲律》卷二）

在南曲中，对阴阳，上去的适当安排，也和北曲一样的重视。高则诚的《琵琶记》是南曲最早而又最流行的剧夲。它对阴阳，上去的运用，在声乐家实际演唱起来，还是有的谁确，有的不准确。：说明它的得矢所在。

总的说来，平仄四声在词、曲的结构上，都占重要的地位。词的犮展，一任唐，五代，南北宋长时间内，经过专家们不断创作，在调子的组织形式上，尤其是周，姜诸家的创调，有着丰富多彩的特殊音节，错综复杂，最富于音乐性的诗歌形式。北曲起自市井间，所以普遍都是采用一些单调小令连缀以成整套，比较宋词长调简单的多。但由于不断搬上舞台，在唱腔上对阴阳上去的搭配，越讲越精，并保存工尺字谱

第三，韵位疏宻与表情的关係

梁刘勰谈到声律问题，认为“声有飞、沉。”；又说：“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扬不还”（《文心雕龙.声律》第三十三）这里说明文语的每一个音，都有它的不同性质，如果在组织成为词句时不能作妥善的搭配，就难以显示高低，抑扬的音节，而且吟唱起来会拗折嗓子。又说：“古之教歉，先揆以法，使疾呼中宫久徐呼中徵。”商微响高，宫羽声下，抗喉矫舌之差，攒唇激齿之异，廉肉相侄，皎然可分。”怎样把这些不同性质的字音安排的恰当，就应该“左碍面而寻右，末滞面讨前，则声转以吻，玲玲如振玉；辞糜于耳，累累如贯谋。”

《文心雕龙。律声》第三十三。这样声韵上的安排，是结合音乐关係和汉语特征。

沈约说：“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虚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

简单明了地说，就是在每一个句子中间的平仄声字，必须相间使用，使它显出和谐的音节；一件整个扁章中的韵位必须遥相呼应。刘勰说：“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

清人孔广森曾把《诗经》三百五篇的韵脚写成《诗声类》和《诗声分例》

二书。在《诗声分类》中，立了许多名目叫做“偶韵”，“奇韵”，“偶句从奇韵”“叠韵”，“空韵，“二句独韵”，“末二句换韵，”，“两韵”，“三韵”，“四韵”，“两韵分协”，“两韵互协”，“二韵隔协”，“三韵隔协”，“四韵隔协”“，”首尾韵”，“二句不入韵”，“三句不入韵”，“二句闲韵”，“三句闲韵”，“四句闲韵”，“联韵”，“续韵”，“助字韵”，“句中韵”，“句中隔韵”，“隔协句中隔韵”等。还有丁以此的《毛诗正韵》。

韵位的疏宻，与所表达的情感起伏变化，轻重缓急，有着不可分隔的关係。隔句押韵，韵位排列均匀的，它所表达们情感比较舒缓，宜于雍容愉悦场面的描写。句句押韵和不断转韵的，它表达的情感比较急促，宜于紧张迎切场面的描写。

《诗经》描写欢乐场面的如《周南.关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您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第一章“鸠”，“洲”，“迷”三押平韵。

第二章“流”，“求”两押平韵，声小音都是舒缓的。

第三章“得”，“服”，“侧”三押入声韵，显得比较急促。

第四章“采”，“友”两押上声韵，

第五章“芼”，“乐“两人押去声韵，由急转缓，显示愉快达于沸点的感情。是在韵位上表达得非常非常恰当。

又如《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菱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第一章“华”，与“家”协两平。

第二举“实”，与“室”协两入。

第三章“蓁”，与“人”协两平。每章都是隔句协韵，而三章诩韵脚，又是平入递用。更显示它的音节的和谐舒缓，适宜于描写少女将结婚时的小丽快心情。

《诗经》中表达紧张急迫情绪的篇章常是句句用韵，越来越急。

如《周南.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主嵬，我马虺馈。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找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第一章“筐”与“行”协两平，陶句押韵，比较舒缓。

第二章“嵬”，“愦”，“罍”，“怀”

第三章“冈，“黄”，“”觥”，“伤”

第四章“砠”，“瘏，“痡”，“吁”

都是四协平韵，而且句句协韵，就显得情调的急迫紧张。

还有，在一章中，为了显示情感的变比，也得用換韵的手法，才能表达的恰如其量。如《卫风.硕人》第二帝描写庄姜的美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峨眉。巧笑倩兮，美目昐兮。

第三章描写庄姜的仪从：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愤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前一章的“荑”，“脂”，“蛴”，“犀”，“眉”连协五个平韵，用种种实物比况这位“硕人”的诸般形态：但只有色无声，有形象而缺泛生命。结尾用“倩”，“昐”内个去声韵，就把美人神态活现在纸上。

《诗经》以下，就数到《楚辞》。《楚辞》的声韵变化，虽就没有《诗经》那样复杂，但对韵位与表情的关係，隨着情感的变化而变换韵脚的平仄声，也是异常注意。

唐、宋小令的长短句形式，是在近体律诗确立之后，从《诗经.囤风》以及《楚辞.九歌》和汉乐府得到某些启发，

更紧宻结合当时流行曲调，经过无数民间作者的不断尝试，从而创立成功的。

入声韵的特殊作用，在方言、宋词中，不论小令或长调，都表现的非常突出。到了《中原音韵》全用北音，把入声分派入平，上，去，它的特性也就随着消灭。这是语言变化的自伏法则，不能把词，曲混为一谈。（完）

2021.6.3

整理杨连;杨连，丰镇市作家协会成员，丰川诗社会员，丰镇书协会员。散文，诗歌，诗词散见纸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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