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本命

24岁所写

我出生在1983年的最后一个月,印象中二十几年的光阴中过生日的次数少得可怜,原因并不是家境穷困而是一家人意识的淡化。南方人是不怎么重视那些零散的日子的,他们常常把隆重留给那看似重要且本身重叠的时刻,于是乎本命年的我隆重了起来。

在我十二岁的生日宴会上,我收到了母亲的礼物,那是一把当时款式很流行的压力喷水枪,端着它四处溅射,神气十足;到了2007年,我收到的生日礼物竟由外向内变成了一条红色的内裤,苦笑不得的背后是否也暗示着童年的毫无顾忌演变成了大人功利心与命算心的矛盾体。人是会长大的,长大的同时望见了死。作为学艺术的我来说,不能说早已看破生死那种大话,但我早已找到长生的秘诀——寄情于艺,生生不息。秦始皇的愚蠢就在于他已经有了长城和统一文字制让我们后世景仰,还要苦寻妙药维持那可怜的躯壳,把仅剩的那点帝王之气也遗失待尽。

艺术是唯一能让生命永恒的工具。在艺术门类中,最有艺术模样的还得数写文章,用简简单单的一支笔写千古风流、人世沧桑,字里行间里蕴藏着大量的忍耐与孤寂、想象与智慧,况且中国文字是那么挺秀出众,不妨提笔写一写,没有坏处。

很多人写回忆录都在中老年间,他们以现有成熟的目光回头抚望那以逝的年华,以现在的记忆与思维模式来写知觉朦胧的年岁。这样的回忆录太多了,有着颂德之嫌,在我看来这些文本都太过于正面,太过于清晰,这样对以逝的岁月公平吗?其实写回忆录考验地是一个人的诚实度,要像法医一样准确无遮掩地解剖自己,在人性上这是有一定的难度的。反向思索,艺术的永恒不就在于真诚与坦率吗?当然,艺术是需要技巧性地展现真实的。艺术留给自己的或留给大家的总是有限的,我愿以这短暂的艺术和大家分享我那正在逝去的年华和那永不泯灭的精神。

十二岁的生日会上只记得有些朋友在笑和那早以不知踪影的喷水枪,二十四岁了,总该给自己留下些什么吧,是为序。

 36岁所写

不知为何,我很喜欢“写在本命”这个题目,干净利落,但逗露的信息比较多。我不信命,但我逃离不了命。写是空间与时间的揉捏,只要还在写,就是一种生命的诉求。24岁的时候,我就想写一本名叫《写在本命》的回忆录,写了序言,也写了十余篇回忆式的散文。名人回忆录都是给别人看的,微弱个体的回忆录就是写给自己看的,只有为了自己写,才不辜负写,才能持续地写,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评价,属于自己的勾当。

我记得12岁本命年的时候,母亲给我买了一个压力式的大水枪,我耀武扬威坐在母亲单车的后座上呲水玩,溅到了一位女士的腿上去了,她那嫌弃的眼神我依然记得,紧接着就是母亲的埋怨批评,给一个幼小的孩子带来了冲击,可谓本命第一劫;24岁与友人打乒乓球,鬼使神差地,扣握着球拍的手指撞在了球台上骨裂了,可怕地是,友人相邀回武汉看看同学,不能说我披着大衣,手上有石膏不能动弹就狼狈,但从武汉回到湘潭本来车程4个小时,变成了4天,当时我赶上了楚地百年难遇的冰冻灾害,所有的公路结冰封锁,我是带病之身,冒着冰冻雨雪回到家的,我依然记得到了家门口附近,我坐的汽车,其挂着铁链的轮胎在公路上打了好几个转才停下来,算我的命大,因为沿途已经发生多起车祸,那个河南司机也是不顾交警劝阻,冒着生命危险,成全了一车人要过年回家的心愿。不知道36岁的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是否还有命来写在本命?人生如果真的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那该是怎样一个光景?

我写回忆录零零散散的,有时候也写不动,我非常清楚在时代里的人很难跳出时代的意识去书写,况且我们的时代越来越趋同,有意思的人与事越来越少,我们的教育也总是想人弄成一个样子,所以每个人说的话都相差无几,自以为是,谦卑谨慎不过如此。从某种角度而言,写在本命就是某种情绪集中的反应,本命一词或好或坏,本身就带着情绪。我会在要出去办事,期盼顺利而穿一双红袜子,会问爱人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红内裤,父母也会大老远给我寄红色服饰,我以为这都是情绪,都是文化效应,时刻在影响着举止行为。有人专门谈情绪管理,可是只要是情绪就很难管理,一个弹指之间,人就会生发百万种情绪,其矛盾在于,一个从来没有情绪失控的人无法谈情绪管理,可一个情绪失控的人又从何谈情绪管理,当然,有一种就是情绪失控后找到方法来解决的,可是情绪本身是某种性格包括遗传等很多先天因素决定的,很难后天管理,那种大彻大悟的情绪管理可遇不可求,如同真正的心理疾病,如人格分裂,抑郁,癫狂,暴虐,残酷,冷漠,绝望都是很难治愈管理的。

我确实不喜欢规划生活算计生命,可我依然在规划算计之中。我36岁,孩子3岁了,如果没有规划与算计,怎么会有孩子,又或者说孩子已经读小学了。在前一阵子的微信朋友圈里,我发了一张我2岁多的孩子推着轮椅上的太奶奶出外晒太阳的照片,阳光很好,我不想说什么生命轮回的陈词,但依然会冒出一个俗词“未来”。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对未来的不确定才能促成当下生活的动力,我从来不相信目标明确这样的鬼话,人生有目标是指脚下有路,不是指目的地,因为谁也控制不了目的地。什么是人文,人文就是帮助你到不了目的地时的策略。当然,也包括死亡的目的地,人文艺术包括写作都可以帮到你更直面自我的生命。我不想赋予未来的希望感,我更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一个本命年,我对一切都不抱有希望,同时也谈不上绝望,我以为生命就是常态,有生就会有死,何惧本命。我想送给那些伪装得很累的人,很容易在希望与失望中跌落的人3句话:你要有一个技能或事情骗的住自己。想生气就生气,但生气过后依然生活。能力不行就不要在意太多,特别是别人怎么看你。说完我也后悔质疑自己的语言,因为我本身不相信所谓的沟通。所谓的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试想你为何要去张罗表达呢,还是自己的问题。懂你的人,与你有缘的人不需要你太多的表达,往往表达在于自己内心还有诉求,还希望别人来认同你。

比较我24岁与36岁写的文字,都还很做作,但是好像36岁做作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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