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彦 :小街乡愁

几十年来我家一直住在这条街上,包括那次临时租住房在内虽曾有过七次搬迁,却没有一次离开过她,这条街已经成为我家的母亲街,期间距离小街最远的地点也未超过百米,离她最近时紧挨她的身旁一住就是30年。常言道“故土难离”一点不假,住习惯了总觉得这个地方比哪都强,住着既舒服又方便,当然时间住得越久对她的感情也就越深。这条街带给我许许多多童年时的美好回忆,她伴随我成长年年岁岁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在这条街上每当回忆起前辈们曾经讲述过的一些往事,以及自己的那些亲身经历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心潮澎湃之感,80年沧桑岁月,这条街留下了我家几代人的乡愁。

家乡小镇方方正正,东西南北各五里,不但四周有城门,在正街中心一里路段东西两侧十字路口处还各有一座古老的牌坊,是当年为清朝地方官员依克唐阿、增祺树立的德政坊。百余年来两个牌坊见证着小镇的变迁,给家乡百姓留下了深刻记忆,也成为许多游人来此光顾的街心景点,长时间以来家乡人一直习惯称之为牌楼。镇内大街小巷纵横交错,道路平坦、笔直有序,真要感谢老祖先的聪明智慧,当初选择了这块宝地,并规划了一座整齐的小城。

两牌楼中间路段历来就是县城里最繁华的闹市区,约在20年前这段路被县政府确定为步行街,2014年正式更名为天宝金街,并在街道下面开发了规模很大的地下商城,金街上下每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到了傍晚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这里,他们有的领着孩子悠闲慢步,也有人选择“急行军”式的锻炼在街上不停地来回往返着,让人更亮眼的是秧歌队、广场舞爱好者也在这里伴着鼓乐欢快地扭着跳着,整条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摊和沿街店铺,伴着霓虹闪烁十分壮观。

从东牌楼沿街向西走百余米向北有一条的小街,长时间以来我家就住在这条街的北段。小街南北总长约二里路,位于县城的中轴线上,准确地说略有点偏东,以中间路段的一个路口划分,这条街可分为南北两段,早些年南段沿街居民住户很少。小街虽然不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却有着复杂特殊的经历,几十年来这条街上先后聚集着县委、县政协、镇政府等20多家党政机关和事企业单位,说这里是全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不为过,一直让人刮目相看。不仅如此解放前就连商家富人也看中了这条街,县城里一家有名资本家的深宅大院就建在这条街的南端路口,院里有几栋阔绰的砖瓦房被高高的青砖墙围得严严实实,非常气派,解放后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个大院成了县委机关驻地。无论是有钱人家的宅院还是首脑机关办公,那些年里对普通百姓而言这个大院总是被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直到90年代中期才拆掉了那几栋房子和四周的砖墙,此处被开发成居民住宅小区。在这条街北段的路东原来是一家粉米厂,当时是县城里仅有的几家大企业之一,几百米长的围墙把厂区与路西的居民分隔开来,那时住在小镇上的人们每天都能听到从粉米厂传出的汽笛声。

每当人们从这条街上经过,都会看到中段路西的一个大门两旁庄严地悬挂着四块醒目的牌匾,这里便是巴彦镇党政机关办公的地方。也许大多数人只知道这个院子今天的神圣和荣耀,却不知几十年前这里历经的苦难沧桑?在解放前的一段时间这里曾是乞丐的住所,百姓习惯称之为花子坊,新中国成立人民政府妥善安置了那些沿街乞讨的穷苦人,此后有学校和卫生服务站迁至该处。

从上世纪50年代起,我家曾有三代人先后走进位于这条街上的那所著名小学读书,学校的前身不是现在的名字,也不在现在的位置,最初时只设高小学年,地点位于今天镇政府的那个院子,60年代后期更名并搬到了现今校址。这所小学是全家三代人最初学习知识接受教育的地方,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成为祖孙三代共同的母校。学校有很多优秀教师,许多家长都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但在那场历经十年的动乱中教学质量受到严重影响,本家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成了受害者。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变化,学校已从最初不足10个班,只有400多名学生,发展到今天拥有40多个班,3000多名学生的重点小学。

学校现在的位置以前曾经是县人民广场,这里不仅是县城人民重大聚会的场所,也是群众文化体育活动中心,那些年每到冬季这里会出现一个很大的滑冰场,天天吸引着众多冰上爱好者前来锻炼,也有两年全县粮食大丰收邻近的粮库晒粮场地不够用,这里成了临时晒粮场。大跃进年代广场路边曾经建起一座规模很大的展览馆,虽然只有百余米长的砖瓦房,展览馆里展示的却是家乡的辉煌和荣耀,当时给人们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后期撤销了展览馆,这里成了县总工会、职工干校等单位的办公地。

上世纪30年代中期我家刚搬进城的时候,最先住在粉米厂西面距离北城壕不远的地方,当时父亲还在高小读书,祖父是家里的主要劳力,此后他在这条街上走过了20载春秋,每天为全家人的生活辛勤地奔波着。这条街寄托着祖父对全家未来的希望,20年间不知他在这条街上往返走过了多少次,那时路况不好家里连把雨伞都没有,遇到雨天外出时祖父只能身披一条麻袋用来遮雨。上世纪50年代初祖父在原住房前面不远的地方新买了两间房,同时在房前买了两亩多地。园田就在这条街北段的路西,沿街南北有150多米长,祖父除了精心地侍弄好园田以外,每年春季总是把园田东边的壕沟挖得规规整整,再把清出来的泥土一锹一锹地垫在公路的低洼处。他就像这段路上的义务养护员一样特别经心,平时经常来到小街上查看一下,只要发现有一点坑洼就及时填平垫好,特别是每次雨后压出的车辙,他总是适时掌握着修整时间使之达到最好的效果。那几年这段路是这条街上维护最好的路段,除了上级组织统一修路外,与祖父经常的维护是分不开的。街道开会时领导几次表扬祖父的奉献精神,那些赶着大车的车夫们,行走在这段路上也经常乐呵呵地赞叹着。此外每到夏季从祖父精心种植的大片园田中散发出来的诱人芳香,总会给过路行人带去美的享受。

父亲在这条街旁一住就是50年,最初他是背着书包从小学升入到优级校,此后又以优异成绩考入国民高等学校,那些年无论酷暑严寒还是雨雪风霜,他怀着一颗赤诚的心每天在这条小街上往返着,心里却始终装着一个远大目标。终于盼来了东北解放的那一天,参加革命工作以后,父亲在校期间学得的知识有了用武之地,他以无私地奉献精神回报党和人民。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从建国初期到“文革”前的十多年里,无论在县总工会、县委宣传部、县委办公室担任领导,还是主持全县文卫工作期间每天工作都很忙,那时他没休息过一个星期天,每天晚上经常要忙到十多点钟才能回家,漆黑的夜晚没有路灯只能靠手电筒照明。

就在我家后院当年有一个三合院,周正的五间正房东西各有五间厢房,正房两侧窗前两米多远是一道十分讲究的青砖花墙,外祖父家住在这里。建国初期城镇职工很少,上级的很多精神只能通过街道居民委向下贯彻,因为大院屋里屋外都很宽敞,附近居民经常在这里开会学习,院里也时常有幻灯、露天电影或是二人转演出等,到了冬天外面天冷就利用东面的三间房做场地,因为屋子小有的人看不到演员,就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听。母亲一直是街道各项活动的积极分子,还经常到这里参加扫盲识字。大院屋里屋外成了居民活动中心,那时的条件虽然简陋,给小街上的居民带来的却是温馨和快乐。这里也是孩子们嬉戏的乐园,大院里经常欢声笑语,贴近着每户居民的心,成为附近百姓向往的地方。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住在小街旁的居民非常团结,谁家有了困难不管是东西院还是前后院,邻居们都会热情相帮。每到春节前家家都有包冻饺子的习惯,这时附近居民会天天轮班排号,每到一家小屋里便谈笑风生热热闹闹,时尔还会有人讲一段精彩的古典故事,不知不觉中饺子很快就包完了。夏季的傍晚每隔几十米就会有人在巷口闲谈说笑,充满着温馨。他们不仅是一个团结和谐的集体,又是一个能战斗的集体,居民们时常被组织在一起参加义务劳动,如植树造林、修路、搞环境卫生等等,无论街道布置什么任务他们都不甘落后。

60年代后期在那场政治运动中,政府无偿征用了我家房前的十多亩地园田,在这里建了许多座连缀居民住房,小街其它巷道中间凡是能建房的地方,房产部门见缝插针都作了“加密”处理,路旁的一大排老榆树也被砍伐了,自那时起行走在小街上的人们,再也找不到当年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的美好感觉了,小街上的居民突然比以前多出了许多倍。在此后的40年中人与自然的矛盾日渐突出,这段路旁渐渐地出现了四五个垃圾堆,夏天街上的臭气熏得人喘不过气来,到了冬季垃圾脏水伴着积雪形成了一个个冰包,让人苦不堪言。

随着时代的进步,如今小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当年低矮的房屋变成了栋栋高楼,道路两旁除了一家连一家的店铺外,又有几家机关和事业单位在这里落户。小街改变了往日的萧条,漆黑的柏油路上每天从早到晚车水马龙,各种车辆往来穿梭一派繁华景象,每当夜幕降临小街上灯火辉煌,优越的环境让生活在这条街上的百姓享受着舒适的现代生活。

几十年来小街变化的同时,我的家庭也在发生着变化,在这条街上两代前辈相继离去了,他们给后人留下的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在这条小街上家人又迎娶了一个个新人,组建成一个个新的美满家庭,此后又有一个个新生儿在这条小街上诞生,新陈代谢、周而复始、代代相传。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家人会彻底离开这条小街,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巴彦镇迎宾路都是一家几代人永远念念不忘的地方。

王树彦,黑龙江省巴彦县人,中共黑龙江省委党校大专毕业,笔名舒言。多年来一直在巴彦县党政机关工作,退休后以笔耕耘撰写散文多篇,在市、县有关刊物发表并有获奖。继承传统精华,坚持创新理念,历时四年编纂于2015年出版的《王氏家谱》暨《王氏家族恳亲会纪念册》已被国家、部分省市有关研究机构、档案管理部门和高等院校图书馆收藏。曾担任《巴彦文史资料》编辑,现为鞍山市谱牒文化研究会会员、河南省姓氏文化家谱研究会理事、中国开封三槐堂王氏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巴彦县作家协会会员,除此也对声乐、书法、摄影等艺术颇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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