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我的人生已度过70余载
躺在医院里面,看着点滴一滴一滴往下掉,有规律的滴答声仿佛与时钟秒针同步,开启了我的人生倒计时。妻子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身边有儿子和孙子的陪伴,还有准备帮我换药的年轻护士,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祥和。
窗外四月的天空分外的蓝,隐约还能听到虫鸣鸟叫声。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群孩子在放着五彩斑斓的风筝,脸蛋上绽放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人世间的忧愁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那随风飘扬的风筝承载着的是他们那高高飘扬但触不可及,随时会断线的理想,渐渐地,那风筝开始逐渐褪去颜色,变成一片雪白,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小时候,我的家乡在西南地区的一个乡下,这里有望得到边的田野和家门口那绵延不断的山岚以及山下日夜流淌的河流。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那时候的快乐总是很简单,春天和哥哥骑着牛儿到山上放风筝,是那种我们自己用竹子做框架,糊上宣纸的自制风筝,因为小时候家境不好,没有零花钱给我们买那种五彩斑斓的风筝。或者和姐姐以及她儿时的伙伴一起过家家,姐姐每次都会给我编一个三叶草帽子,那时候的我觉得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灵手巧的人。往往这个时候哥哥都会出来捣乱,毁了我们的“饕餮盛宴”。家门口的山岚阻挡了我望向远方的视线,让我误认为这个世界就像我所看到的那么大,但我依然觉得它很大很大。在我上初中之前,我没有踏出我所生活的这个小镇半步,那时候经常看到有年轻人从城里面回家来,穿得花枝招展,还带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口袋里面揣着很多很多钱,心想着那得买多少根雪糕。于是当时的想法就是:读完初中,就去打工。
自从上学之后,我就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与绘画天赋,每次考试都名列班级前茅,拿到的小红花与奖品奖状无数,自学画画参加学校的比赛每次都能获得好评,得到优先展示,并悬挂于校长办公室门口,这一挂就挂了五年没有摘下来过。甚至曾经被选拔参加省级比赛,身边所有人都喜欢我,在人群中出类拔萃。渐渐地,我开始膨胀,开始变得骄傲自大,看不起身边的同学包括老师,开始不尊重任何人包括父母,听不进任何人的批评与指指点点,开始遭到所有人的唾弃,一个朋友也没有。
小学即将毕业之际,班级举行一个聚会,在聚会上,班主任把我叫到教室外面,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这一路走来,你多次顶撞老师,从来没有尊重过任何人,一向我行我素。但是,我从来没有打过你骂过你,一直都是悉心教导,我对待你不同于对待其他人,因为我相信你将来在社会上一定会是一个人才,但是你的性格过于特殊,如果不加以正确的引导,我怕你误入歧途,有太大的思想上的偏差。然而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以后你会遇到什么样的老师我不知道,但是我盼望你能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以后少走点弯路,我希望你的人生一马平川,不要想去岩湾村那条路那么坎坷。”而当时的我没有过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上初中之后,渐渐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憧憬,愈发想翻到家门口那座山后面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因为随着了解的信息越多,脑中的世界渐渐向我展开来。
突然有一天,不顾父母反对,背着包就离家了,去到省外一个城市,找了份厂里的工作上了晚班,住着十几个人一间的寝室。流水线的工作让我愈发不能忍受,把人当成机器一样使。有一天,在休息十分钟的间隙,我来到厂房外的草坪上躺了下来,望着天上群星闪耀,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人世间的渺小,这个城市那么大,走在人群中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曾经来过。突然间,我想起了小学毕业时班主任对我说过的那番话,我生而不凡,怎甘心沦落于此,于是在下定决心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厂房,第二天就搭着绿皮火车回家了,幸好初中的班主任和小学班主任一样器重我,让我安安心心回到教室上课。这一回来,再也没有过思想偏差,还遇见了我的音乐启蒙老师,跟着他学习音乐,带领我打开了通往音乐殿堂的大门,奠定了我这一生为之奋斗的理想。本本分分念完初中,经历过高中的打架,群殴,那些青春往事等等,顺利完成高考,上了省外的大学。
大学真的是一个解放天性的地方,在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包罗万象。也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能接纳任何有个性的人。在这里,我发展出了很多爱好,户外运动,健身,音乐等等,并且取得一定的成绩,经常组织人一起搞户外骑行,与爱好音乐者探讨音乐,有了一个不小的朋友圈。
在大三下学期,和女朋友着手准备考研,为了能够天天在一起,我们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每天起早贪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但是可能是因为方法不对的原因,我们最终都没能考上。由于考研期间长期待在房间里面没出门一年半的时间,我杜绝了一切社交,停止了一切爱好,也没有运动,渐渐对这些东西养成了惰性,人也长胖了,考研结束之后,也终于没能再重新将它们拾起来,荒废掉了剩下的半年的光阴,每天看小说、喝酒、玩游戏度日。由于我的这些变化,女朋友也开始嫌弃我,最终和我分手。出去住主要是为了能够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这个过程渐渐磨灭了彼此的个性,也失去之前拥有的一切,我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到最后,我们什么都没有拥有,也没有了我们
(曾经我把生命献给了爱情,后来我没有死,青春替我偿了命)
在大学期间励志要完成的很多件事情,横渡琼州海峡,登珠峰,骑行川藏线,最终一件都没有完成,学业也没有做好,提笔之后不再会画画了,也对自己的音乐之路产生了怀疑。甚至把我的终极理想——做一个音乐家,也扼杀在摇篮里面,毕业之后找工作到处碰壁,在没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之后,怀揣着一份雄心壮志,回家接管家里做的擀面条生意,由于老家的面条很有特色,自己有自信通过自己读的多年的书以及自己独到的做事风格,自己能够把它做大起来,形成一个产业链。
所以自己开始每天起早贪黑,跟着父母学习做面条,到处想方设法找销路,打算在销量起来之后扩大生产规模,直到35岁时才和一个本分农村姑娘结了婚。
但是,一晃二十年过去,还在原地踏步,始终没能让事情按照预设的轨道发展。
在被现实狠狠扇了几耳光之后,选择了妥协,开始老实本分过接下去的日子,与妻子一起抚育自己的两个孩子上学。
穷尽毕生之力,终于将女儿送到了世界名校上学,然而儿子却没有足够争气,初中辍学后就去打工了。老伴去世后,女儿把我接到国外和他们一起住,让我这碌碌无为的一生终于感到了一点欣慰。但是我却粗心地在一次带外孙女出去玩的时候把它弄丢了,女儿一气之下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我又回国过着曾经那贫苦的生活,还好儿子还算孝顺,没有抛弃我,虽然总是会念叨我一碗水没有端平,没有对他的人生负责。我的确从小就没有怎么管过他,感到无比愧疚。
之后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一个月前病倒了,医生已经诊断我的所剩时间不超过3个月。
回首往事,满满都是遗憾:父母辛苦劳作一生,抚育自己读完大学,但是却在他们走的前一天,也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甚至他们想有一个坐一次飞机的心愿都没能帮他们实现。曾经最深爱的那个女孩,也因为自己的懒惰与不堪,最终把她弄丢了。由于自己的粗心马虎,把自己的外孙女弄丢了,以至于孝顺自己的女儿也和自己断绝了父女关系,回顾自己的一生,处处是失败。
有无数次都在想,如果我的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选择这样过,我要做完我在大学期间想做的事,在毕业之后继续考研,成为某一个领域的人才,做一些对这个社会有意义的事情,业余时间继续创作我的音乐,画我的画,变得一专多能。在功成名就后,给父母买座大房子,让他们安享天伦之乐,我还要找回曾经那个女孩,给她一个肯定的未来。
点滴滴答滴答在往下滴,仿佛时钟的秒针,正在结束我的生命倒计时。突然一瓣雪花飘落,我看见那女孩向我走来,头上戴着三叶草帽,脸上洋溢着微笑……
落日的最后一缕阳光印在我的脸上,我从学校图书馆的桌子上惊醒,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她,还在家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