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良：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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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  菜

胡建良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像个村妇一样扛起锄头挖土，挑着一担担肥料种起菜来。尽管一年前我还在QQ空间里写道：每次回家我都喜欢到菜地里看看，摘一些时令蔬菜，帮母亲把菜地翻翻，陪母亲撒下菜种，淋肥，浇水，听她天南海北地絮叨。回到家里再向父亲汇报种了什么菜，怎么种的，将采下的菜给父亲看看。父亲常会笑话我书生意气，种菜只会一种模式：播种，浇水。而我总会歪着头，一边得意地哈哈大笑，一边狡黠地向父亲摇着刚刚采下的嫩生生的菜叶说：我不会种，可菜它自己会长呀。

那时种菜对我来说犹如赏花，品茶。喜欢花的人不一定会种下一片花海，只要看到五彩缤纷的花儿争妍斗艳就会心花怒放；爱茶的人不一定会去种个茶园，只要端起一杯茶来，任浓郁的茶香袅袅地弥漫茶室，轻轻啜饮唇齿生香，茶的浓馥清香就已醉了心房。而我只要在母亲的菜园里，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蔬菜，就怡然自得了。时间、事务都在这停顿了，眼里看到的，心里欢喜的是那一棵棵旺盛的菜苗，一片片鲜绿的菜叶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母亲种菜的地方准确地说称不上菜园。城乡结合部的农村城镇化后，家里的田土被征收了，一辈子眷恋土地的母亲在家门口的公路塘边依着坡开出了三块高高低低小小的菜地，最上面一块地里因为石块太多，捡也捡不清，只好种些玉米红薯什么的，倒是中间和下面的两块地还算平坦，石头也少，母亲便在那里一茬茬地种上了蔬菜。

经过母亲双手打理过的菜园一年四季热闹非凡。春天里粉红粉白的豌豆花在绿茵茵的枝头上婀娜起舞。夏天里应接不暇的翠绿铺满菜垄，丝瓜，南瓜，空心菜尽情舒展着碧绿的腰肢，嫩绿的瓜蔓在菜架上奋力攀登，黄的、白的菜花竞相绽放，蝴蝶、蜜蜂在菜园里穿梭飞行。秋天里白菜，青菜在金色的阳光下绿意盎然。即使是冬天，大白菜，香菜在严寒里依然披着一身浓郁的绿装，与冰雪抗争，为春天报晓。

母亲的菜园四季长青，世事却变化无常。今年夏天，尊敬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相濡以沫的两个人转眼间就阴阳相隔，母亲一下子就病倒了，终日以泪洗面。而生离死别的哀伤也如野草在我心头疯长，一想到父亲，我的泪水就簌簌而下。望着悲伤的母亲，我的安慰是那样苍白无力，我多想父亲还和以前一样，满面笑容地看着我拿着菜的样子，饱含爱怜地笑话我书生意气，年过半百而稚气未脱……然而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谁又能逃脱在自己的泪水中出生，在别人的泪水中离去的宿命？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生活还要继续，菜园里有着父母对生活的热爱和坚韧执着的追求，我想陪伴母亲最好的方式还是种菜，让她把悲伤埋进深情的土地里。

我戴起手套，换上平底鞋，扛着锄头走进了菜园。父亲不在了，母亲病倒了，没有父亲指导耕种的菜园几近荒芜，茂密的野草挡住了菜园栅栏，菜园里杂草丛生，玉米杆耷拉着枯叶憔悴地立在初秋风中，蔬菜淹没到草丛里去了，真是“草盛豆苗稀”。我把玉米杆一根根拔了，挥起锄头挖起土来。别看挖土，它不仅是力气活，还称得上技术活。用力一锄头挖下去，铲出一大块土来，用锄头将这大块土敲碎，剔出杂草，再将土地整平，不一会儿，我就大汗淋漓了，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背上，汗水流淌在脸上湿湿的，痒痒的，眼镜片上雾茫茫的，迷糊了双眼。我索性取了眼镜，用湿毛巾擦了汗，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瓶水，一阵风吹来，从头到脚痛快淋漓酣畅起来。

土挖好了，开始积肥。虽然二十多年没挑过担子，小时候打下的功底还在，挑个几十斤自认没有问题。我用力地往灰桶里装灰肥，母亲着急地一边要抢着我手中的锄头，一边喊道：“少装点、少装点，小心闪了腰。”我暗暗嗔怪老妈小看我，挑起一担灰肥悠然自得地三步并做两步走，母亲更加着急地追着我喊：“慢点走，慢点走哦！”在她的急呼中，我已经走了丈余。

晚秋时节，太阳还燥，气温也高，正是秋播时分。一场大雨横扫了秋老虎的威风，滋润了干涸的土地，母亲忙不迭地催我陪她下种。母亲规划着这块地种白菜，那块地种萝卜，这儿种香菜，那儿种冬苋菜，就连边边角角都种上了香葱，韮菜。正如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母亲费尽心思划算着用有限的物资支撑着全家人的生活。母亲是总指挥，她在前面播撒种子，我在后面施肥，花了几天工夫，三块地都被撒上了菜种。

从此，上完班我就往家里跑，秋阳正燥，土里饥渴的种子像婴儿似的等着喝水呢。我一桶桶地提着水，一勺一勺淋到地里，虽然每次干得汗流浃背，心里却满怀希望：也许明天种子就发芽了呢。

果然，没几天，小小的菜秧就从土里钻出来了，地里有了稀稀疏疏朦胧的绿意，母亲慢慢地从忧伤中走出来了，打给我的电话也多了，念叨着刚刚出土的菜秧，嘱咐我回去帮她浇水施肥。

地里的白菜、青菜渐渐地浓绿起来，过了半个月，白菜水灵灵的，青菜绿油油的，菜园里一片生机。母亲没事就到菜园转转，看看青菜，弄弄白菜，心里惦记着她心爱的儿子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吃上这新鲜的蔬菜。落日的余晖中，我站在菜园里，看着满园翠绿的蔬菜，想到父亲曾说：客至莫嫌茶味淡，居家惟有菜根香。想着想着菜根的清香仿佛就在菜园里缭绕，父亲是否在天堂看见我种的蔬菜？一分耕耘一份收获，我的汗水陪伴着母亲的思念，灌溉着母亲晚年的幸福。父亲，您都看见了吗？

【作者简介】胡建良，女。邵阳市人，大学文化，爱好文学。喜欢用笔尖记录平淡生活，用文字感悟平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