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宝:新艳秋在京剧程派艺术中的地位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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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1904-1958)创立的程派艺术自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以来,以风格迥异、个性鲜明的艺术特色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和欢迎。仰慕、倾心、追随、继承者不乏其人,如:程派弟子王吟秋、赵荣琛、李丹林、江新蓉;程派传人李世济、李蔷华等,他(她)们都在各自的条件和基础上为程派的普及和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但是资历最深,德高望重的恐怕还是第一个学习程派,至今依然健在的95岁高龄的新艳秋老先生!本文拟从新艳秋在京剧程派艺术中的显著地位和核心作用两个方面阐述她为京剧程派艺术的发展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程派“活化石”
新艳秋,原名王兰芳,1910年生于北京,9岁学艺,跟随姐姐珍珠钻最先学习河北梆子,11岁拜钱则诚为师,后来改学京剧,其兄王子祥为其操琴。二十年代中期,风华正茂的程砚秋(当时叫程艳秋)创立的程派艺术深深吸引了15岁左右的新艳秋,她内心里发下誓愿,唱好程派!于是,发生了女扮男装的“偷”戏事件。每逢程先生演出,新艳秋就和哥哥躲在华乐园(今大众剧场)的角落里面偷戏,哥哥记琴谱,她记唱、念和身段表演。经过刻苦自学和努力,新艳秋终于打出了程派的旗号,开始在京城崭露头角,并且占有了一席之地。她想拜程为师,但程以年轻、艺术不够成熟为由婉拒了。虽然无缘拜师于程砚秋,但新艳秋并不气馁,继续自学程派,她的诚心感动了很多人,后来得到了荣蝶仙(程砚秋的老师)、王瑶卿、梅兰芳等师的热心帮助和指点,都收她做了徒弟,这使她获益匪浅,能得以真传,掌握了大量的王派优秀京剧传统剧目和梅派的表演艺术的真谛。三十年代初期,新艳秋终于成为京剧界的“坤伶首席”,并与雪艳琴、杜丽云和章遏云合称为“四大坤伶”!
二、显著地位
1.“Top”现象
“ Top”顾名思义就是第一的意思。新艳秋是第一个学习程派的人。“我从二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学习程派艺术,那时我十五岁,算来也有五十多年。学习程派的演员,也许我算头一个。”“1932年1月1日(旧历十一月二十四)……砚秋于前门外煤市街丰泽园饭店正式收荀慧生长子令香为徒”……根据以上材料,我们可以看出,新艳秋1925年左右已经开始唱程派戏,而1932年,荀令香才12岁还是个少年,新艳秋的确是第一位学习程派艺术的人。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还依然是一个比较封建的社会,新文化运动刚刚开始,歧视妇女现象依然严重,京剧界乾旦(男性旦角)占有很强的地位,新艳秋以程派坤旦出现,给当时的京剧舞台无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很有鲜活力,因此她也是我国第一位学习和传播程派艺术的女性!众所周知,程先生一生都没有教新艳秋一个字,一句腔,一个动作。即使有见面机会,也没有教过她任何东西,她完全是靠自学,靠偷艺而成才的。所以,新艳秋还是我国第一位自学成才的京剧程派女演员,这在中国京剧史上也是不多见的。由此可见,我们可以这样界定“Top”现象,新艳秋是我国第一位自学成才和传播程派的女演员。
2.“名字”对抗
我们都知道,程砚秋的原名叫程艳秋,1932年1月1日收荀令香时改成程砚秋,新艳秋的名字显然是根据程砚秋原来的名字程艳秋来起的,表面上看确实是对程砚秋本人的不尊敬,这一点,新艳秋本人都承认……“我这个艺名,对程先生可是不大尊重。记得一次春节,我去给梅先生拜年,梅先生开玩笑说:'新老板来了,怎么旧老板还没来?’1932年程先生出国去×洲考察,一年没唱戏。我乘机大唱特唱,并且把程先生同台合作的郭仲衡、侯喜瑞等拉到我的班社中,陪着我唱。一下我就红得发紫……我唱红了,却伤害了程先生,因为我挖了程先生的班社,给程先生制造了困难,他回国后,不得不另起炉灶,重组'鸣和社’,这是我对不起程先生。”……但不尊敬的同时也说明了艺术竞争的残酷性。京剧艺术想要生存和发展,竞争是必经之路之一,因为竞争和发展是相辅相成的,京剧发展了,竞争就会更加激烈,反过来没有竞争就没有京剧的生存和发展。
3.“倒戈”事件
“2月中旬-3月10日(旧历正月初一至二十九)艳秋记'正月自汉(口),大家倒戈,’指的即是京剧界称之为'鸣和社倒戈事件’。章遏云女士在《自传》“选四大坤旦”一节就此曾写道:“……新艳秋女士原名叫做王兰芳,后改王玉华,当然,她这名字是由学程艳秋而来。谈到这儿,我得提一件事,那是在燕京人丁秉鐩先生的遗作《青衣·花脸·小丑》一书中,说到'……有个坤伶新艳秋,一心想学程,打算拜程,程不肯,她只好私淑而已。像《贺后骂殿》、《三击掌》这些老戏,不需剧本,只按程腔唱就可以了;若是程派新戏,没有本子可就不成啊。新艳秋忽出奇兵,重金买通王又荃(程剧团小生),在民×十八年(1929)年底把程的新戏剧本得到一大批。那时她打杨小楼的永胜社。十九年(1930)三月一日,新艳秋的《鸳鸯冢》出笼了,而且由王又荃为配。程艳秋这才发现王又荃叛变,怒不可遏,一气就把他辞退了。’这一事件北平剧界称为'鸣和社倒戈’,以上丁先生所记完全是事实……”这个事件的发生,使得程砚秋意识到了刚刚崛起的坤伶新艳秋对自己的挑战,压力还是存在的,可以想象当时的京剧舞台竞争是多么的激烈。后来,在1932年1月1日,程砚秋将自己的名字程艳秋改成程砚秋是否跟倒戈事件有关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看出,程先生对艺术创新和发展是不容置疑的,他不想重复别人,也不想重复自己,希望自己的艺术品格和人格能像开垦的砚田一样,有所收获,同时表明自己玉洁冰清,御风霜当有自立之志。”
三、传承性的核心作用
任何一个艺术流派的产生,自从其产生之日起,总要经过传人们一代又一代地传承和发展下去,在继承中求得延续和发展,在发展中求生存,否则这个艺术流派就是僵化的,它就会在文化历史长河中消失。当然,作为文化遗产的京剧艺术重要的分支的程派也不例外,它也要经过艺术的传承和发展。作为第一代程派传人中年纪最长、资历最高的新艳秋,她在京剧程派艺术发展中的核心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它突出的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全面继承程派艺术
新艳秋与程先生基本是同时代的人,因此她看到了程派的早期风貌,学演了程先生早期的大部分剧目,如:《红拂传》、《青霜剑》、《贺后骂殿》、《鸳鸯冢》、《金锁记》、《碧玉簪》、《朱痕记》等,这些剧目的演出基本保持了原汁原味的程派风韵。新艳秋的演唱讲究声、字、情的统一,突出表现了程派若断若续、低回婉转的演唱风格,她的立音松弛、有力,胸腔、脑后音共鸣极好,同时结合了自己的清新雅丽的嗓音来演绎程派唱腔。她的表演身段大气、脱俗,舞蹈身段像风摆荷叶那样飘曳和隽永,讲究“三节六合”,舞台上的形象宛若一个扇面的古代绢人具有古典女性风韵。舞台上无一丝喧闹,文静中透着灵秀和端庄。
2.编演程派新戏
新艳秋在继承程派剧目的同时,结合自身的条件,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按照程派的风格,创编了很多新戏,1933年演出了《娄妃》、《琵琶行》、《玉京道人》、《霸王遇虞姬》,1935年编演了《涪江缘》;另外还有《春闺选婿》、《骊珠梦》、《红拂传》(二本)。
新艳秋的《霸王遇虞姬》,有别于梅兰芳的《霸王别姬》。《霸王遇虞姬》,一名《玉麟符》。取材于《西汉演义》第十一至十五回。秦末,会稽太守殷通约项羽反秦,项羽杀殷通而取会稽,收殷将季布、钟离昧,遂起事。在涂山,项羽举鼎以服桓楚、于英,因得八千子弟兵;又降龙马,众惊服。隐士虞宣,人称一公,有女五凤,能剑法,与堂弟子期及嫂采桑,因争鹿遇项羽。虞宣主持,五凤与项羽比剑联姻。季布反,五凤劝项羽出战,勿恋新婚,项羽再收季布。五凤荐范增为谋士,项羽乃称霸西楚。这个戏由清逸居士(庄绪)编写。新艳秋演虞五凤,周信芳、孙毓堃曾演项羽。唱做并重,有五言(二黄慢板)十言(西皮原板转二六)等新腔,并有比剑等武技。这两段唱腔基本保持着程派的早期风貌,保留着老派青衣“调门高、声音窄、收音硬”和发声时声带比较紧的某些演唱特点,不过,作为历史资料还是具有珍贵价值的。
《娄妃》,一名《玉洁贞妃》,根据清代蒋士铨所编写《一片石》杂剧改编。描写的是:明武宗时,宗室朱宸濠袭封宁王,居南昌,其妃为娄谅女,有贤名。宸濠蓄意谋反,修建离宫,招军屯粮,准备起事。娄妃泣血进谏,不听。宸濠侲号(宁武),兴兵夺九江,攻安庆。娄妃再劝,仍不听。江西巡抚王守仁率大军平叛,攻占南昌。宸濠回兵,于鄱阳湖战败被擒。娄妃投湖而死。天帝悯之,封水部正神,与宸濠托梦示警。剧中梳妆自叹、清泉沐浴、封神托兆等场或歌或舞。从剧情来看,与程先生1931年的《亡蜀鉴》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都有劝谏愤而自杀的情节,所不同的是后面采用了浪漫主义手法,以托梦结束全剧。程派的“托梦”《梅妃》(1925年)里面就有,很显然是借鉴了它的表现手法。这说明新艳秋的新戏还是程派的风格,在她内心深处潜移默化受到了程砚秋的影响。
3.悉心程派教学和示范
虽然在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新艳秋红极一时,但后来艺术和生活都经历了很多坎坷和不幸,曾先后两次含冤入yu坐牢,很难摆脱旧社会恶势力的欺凌和包围。所幸的是,解×后,历经磨难的新艳秋得到周××的热心关怀,于1956年开始定居在江苏南京,专门从事程派教学,为传播程派艺术辛勤耕耘着,培养教育下一代程派传人。新艳秋培养的学生很多,有号称“南钟北李”的钟荣(江苏省京剧院)、陈吟秋(镇江京剧团)、杨启璜、王胜儿、张丽丽(原来中国戏曲学院青年教师,新晚年的学生,现移居加×大)等。在众多学生中,对钟荣的培养教育付出的心血最多,1956 年开始教钟荣,第一出戏便是《柳迎春》,新艳秋几乎把程派的早中期剧目都传给了钟荣,如《红拂传》、《鸳鸯冢》、《青霜剑》、《碧玉簪》、《柳迎春》、《朱痕记》、《文姬归汉》、《金锁记》、《荒山泪》等。果然,钟荣也不负众望,在京剧界占有一席之地,先后获得省市大奖及梅兰芳金奖大赛提名奖(1992),最近又在中×电视台录制了13期名段欣赏(26出戏的经典片断), 播出后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这些戏绝大部分学自新艳秋,这里面凝聚着多少新老的心血可想而知。现在钟荣又按照当年老师的样子,遵循新老师的精神,继续传承,教授着下一代程派新人,先后在北京戏曲学校和上海戏曲学校任教,丁婉娇、隋晓庆等都已崭露头角。新艳秋不但教自己的学生,而且没有门户之见,其他程门弟子的学生,她都有问必应,像赵荣琛的学生张曼玲、张火丁和王吟秋的学生迟小秋等都曾向她问艺讨教。
新艳秋在培养新一代程派传人的同时,晚年的时候不顾年老体弱,依然身体力行地登台献艺作示范演出,为我们后人留下了珍贵的艺术资料。据不完全统计,1981年夏天在上海,新老演出了《春闺梦》(黄正勤配演)、《六月雪》;1983年3月在北京,参加了程砚秋逝世二十五周年纪念演出,与王吟秋、赵荣琛、李世济、李蔷华共同演出了《锁麟囊》(她演了”团圆”)、单独演出了《六月雪》(坐监);1984年在南京,率弟子钟荣、陈吟秋、张丽丽、王胜儿、杨启璜参加了新艳秋舞台生活六十周年纪念演出,再次演出了《锁麟囊》;1988年在南京演出了《红拂传》;1989年夏天在天津,演出了《锁麟囊》(春秋亭)、《春闺梦》和《荒山泪》(夜织);80年代末90年代初演出了《玉堂春》(监会)(天津中×大戏院)、《贺后骂殿》(北京人×剧场)、《六月雪》(坐监)(天津中×大戏院)等。以80多高龄粉墨登场的老艺术家,恐怕在世×上也不多见,足以证明新艳秋在京剧程派艺术中的地位,是京剧舞台上的常青树,艺术功力绝对非凡!另外,1984年中×唱片公司出版了新艳秋唱腔专辑音带一盒,里面有73岁高龄的新老重新录制的《六月雪》、《荒山泪》、《武家坡》选段。
综上所述,新艳秋在京剧程派艺术中的显著地位是显而易见的,在继承和发展程派艺术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核心作用。她的艺术给我们后人就如何继承和发展京剧艺术做出了一个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