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永恒的没有泪腺
我异常恐惧“然后”这个词语,比如可以这样造个句子:“宇宙大爆炸,然后,产生了人类。”一个“然后”,带过了几亿万年的岁月。或者:“人出生了,然后,便死去了。”同样一个“然后”,带过了一个人漫长的一生。前者宏观,后者相对微观。所以,每当我问我自己“然后呢”这三个字后,我便不可救药地堕入了虚无。而这也是令我恐惧无比的。
如果说虚无的恐惧特别抽象,那大多数的稍微的具体细节也令我徒增恐惧。比如一瞬间,午睡醒来,手机表铃恍惚间响了很久。家中一片漆黑。打开手机的一瞬间,屏幕的亮光异常刺眼。整个房间被手机光映亮,赶快起身开灯,客厅,卫生间,书房的灯都开了。我靠着墙喘着沉重的气息,又躲过了一次孤独的黑影。这情绪并非个体,而是异常普遍地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
我的恐惧在辗转腾挪的情绪里随着一次次不尽如意的激情而归于平静。一时兀自的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我当然清晰地知道。但我仍然如此执着于我恣意的性格。我本来是沉闷无聊的人,妄图把自己书写的妙趣横生,充满童贞的模样令我懊恼而又矛盾。
岁月一贫如洗,却固执地要在每个人的生活中争夺话语权。它靠着时间的帮凶使你屈服于淫威。它凭借着人类贪恋的回忆使你心甘情愿地堕落。它依托着人类对生的挣扎,于苟延残喘里使你恐惧死亡。它没必要要求自己富有。像一个故意为之的乞丐,唱着精心打造的酸楚的歌。这是岁月惯用的伎俩,但我屡屡受骗。我无所适从的样子,在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恐惧无比。岁月与我啊,终究不是同路的人。
我们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当我头痛欲裂岁月只是哈哈哈哈。这该死的雨还不停,像一个尿不尽的老人开始了漫长的回忆。一个走进了喧嚣,一个走进了静寂。一个在哭,另一个也在哭。在最不合时宜的氛围里,我努力地想要找到理由不去哭,但是失败了。我固执地隐匿着这份失败,我要向岁月宣告我故意为之的坚强,最起码表象看起来是的。
漫长的经历后我才意识到,岁月,你在他妈的哭泣个啥呢?岁月回答:“对不起,我那是笑出了眼泪。”看吧,我又一次误解了岁月的微笑,岁月,是永恒的没有泪腺的玩意儿!
我以前以为的一切意义,加上孜然辣椒面的烤肉与啤酒后,都可以选择被遗忘。甚至拒绝谈起。本想强硬地令人艳羡我漫长的情恋,话语说尽后漫长的失落使我伫立在原地,荒芜了人烟。我才意识到这他妈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知道在我猛然惊醒的梦里我在给他人夸夸其谈着,我不曾真正经历,不曾真正经验,我也不曾真正拥有,我也不曾用力追逐。我只是远远地望着,静静地等待,等待所有周遭人的哭声。这哭声震耳欲聋,这一刻,我却与岁月握手言和,我们一起大笑不止,我力竭而亡,岁月他妈的依然在笑,周在他妈的依然在哭。
从来就没有一个我期待的结果,期待的未来,期待的人生。所以我不断地否定着等待的意义。千篇一律地期待里,我以为岁月会化成歌唱给我听,但它一直的沉默造成了我长久的失语。远方空中的飞鸟以及近处偶尔的露珠,我想凭借这些感到些许美好的东西使我振作些许颓圮的精神。但当飞鸟离去,露珠坠落,美好的感觉竟然他妈的没有一泡尿的时间来得漫长。
我执拗地选择忽视的恰是我孩稚时期以为我将会一直珍视的东西。漫长的后来我也希望珍视,但家庭,婚姻,爱情以及一切若有若无的虚妄劈死了我无聊的幻想,走向了珍视的反面。我不再期许任何一个人和一件事能带给我的激动,虽然这是偶尔的现象。
我以为原来的我又活了过来时,我才发现我的理想在他妈已经变化了千百次了。这难道不值得我恐惧吗?可是恐惧本质上毫无意义,它会使你止步,停滞,甚至退后。我这才缓慢地意识到了人生的艰难与困苦。
那经过了漫长挣扎与断断续续地付出的努力,换来了一方墓碑,一抔黄土,无人为之祭奠。那无比慌乱的过去缩小到了一个上午,那尴尬的眼神,那鄙夷的目光,那唏嘘不已的叹气声……我极力地想避开这些,我极力地想要避开的正是我以前一直想避开的,未来也肯定想避开的。可是,这终将会变得异常艰难,我是避不开的。
我也曾期待那美丽的人儿与那美好的故事,当然在这之中必定蕴含着衰败,堕落和杳无音讯。一晃而过,一夜未眠。人生在眨眼的一瞬间已经被定义,改变是如此的艰难。半生都在晃荡,一生也就无所谓了。我们增添在其中的那些许追寻的意义,妄图强扭着逼着自己相信我这一生不虚此行。无所谓了。
如果岁月问我是否愿意,刹那间我无法拒绝我也无法接受,如果第二天它再问我,我就会站在拒绝的一面,带着尴尬的笑容。或许这是人生的一段迷途,但我接受这迷途。我执拗地首先选择拒绝,具体拒绝什么,我不知道。如果非要给一个答案,我只是担忧未来而已。而这担忧也只属于年轻者的权利而已。当你你老人,你就会被他人自觉地判定你的沉默与孤独,而那一刻,你他妈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至死方休。
如果你活到了老年,请你不要太伤感,因为你还拥有老年的时光。所以当一个朋友对我说:“如果我们活到了老年,算是幸运的了。”我霎那间被醍醐灌顶。我写了那么多字,我吹嘘了那么多话,我不过是想执拗地镌刻些许自己的生命而已。我怕我未及老年,事实上我早已经未老心衰了。这是一个时代的人都在疯狂地庆祝着无意义,他们抛却了“然后”,他们只活当下。他们对历史与未来都玩世不恭,因为基本上都虚无缥缈的要命。
但是,我也恐惧老年。如果岁月在一次次偶然和意外中截断了了你的恐惧,比如突然死亡于车祸的阿尔贝加缪,比如突然死亡于艾滋病的米歇尔福柯。比如突然死亡的我们每一个人。在那一刻,具体到每分每秒,我们便立刻失去了恐惧的权利。我为这样的失去而恐惧万分,我为这恐惧本身也战栗不已。
而事实上,我却对生活还有如此巨大的感官,我确实不想放弃追逐的特权。当年华散尽之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你所面对的唯一特权也就消失了啊。这特权的名字可叫青春啊。正因如此,我不断地写,妄图记录流逝的岁月。文字能替我活多久呢?它能记住我多久呢?
岁月终于因为我的这句质问而抽噎了,因为当宇宙再次爆炸的时候,岁月也会消失。没有人,或者说没有生物再去为它命名成“岁月”了。一切终归虚无了。
曾经,当我看到那些面对生活手足无措的人儿时,我心中激起的是否是同情呢?我想不是。那该是什么呢?现在,我明白了那时的心情。我想那该是恐惧。我恐惧那手足无措的人儿,或许那可能正是未来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