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以前》
本文导读：
以前费尽心思躲过的遍地荆棘，总要老老实实经历一遍，因为人在做，天在看！
随着司机踩下油门，轿车启动了。瘫坐在后座中浑身冰凉的肖飞猛地一颤，不顾身边两个陌生人的拉拽阻止，拼命把身子往下滑，直到两腿蜷曲在车厢里，后腰直直顶在座位的边缘。他不想看到周围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也不愿再看到车外妻子哭红的眼睛，他只是死死盯着窗外那些正在加速后退的树梢树叶，仿佛它们不是在退出自己的视线，而是在决绝地退出自己的生活。
轿车驶出了小区，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回过头看看面如死灰的肖飞，用充满安慰的语气告诉他，“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到留置中心后你可以冷静冷静，把你以前的问题都想清楚，咱们可以随时谈……”
肖飞此时已经被两位工作人员重新拉回到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于调查组副组长说的一番话，他几乎都没有听清，唯独听清了“以前”这个词。这个词就像一块小巧的石子，投进了肖飞脑海中的一潭死水，“是啊，以前！以前我多厉害！以前我多优秀！可是，我怎么就从以前，沦落到了现在呢？！”
路边一个骑电动车的小伙子为了躲避一滩雨水，突然向轿车打了一下方向，司机连忙轻点刹车。这微微一震，使肖飞身边的工作人员下意识抓紧了车门扶手。肖飞盯着那只手，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以前”，一年前，他刚刚升任公司财务总监。
合作单位的马总正满面微笑地坐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前，一边若无其事地闲聊，一边漫不经心递过来一个不大的黑皮笔记本。他轻车熟路地翻开笔记本，在刚刚打开的抽屉边缘轻轻一顿，一张闪着金光的银行卡就顺势掉进了抽屉。
“哎呀马总！你看你，都是多年合作的老朋友老兄弟了，还这么客气！下不为例啊！”他审慎地看办公室的百叶窗是否已经关好，然后笑眯眯地合上抽屉。
“哪里哪里，越是自家人越要懂规矩！肖总，有了这二十个'数’，下面的事情可要拜托您多费心喽！”马总的一脸虔诚让他倍感舒适，尤其是那卡上的数字让他倍感满意。“没说的！你懂规矩我也懂规矩，咱们合作愉快！”
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隔着办公桌，紧紧握在了一起……
轿车此时来到了十字路口，加入等待红灯的车流。路口上方的电子指示屏上，红色的数字正闪烁跳跃，48、47、46。肖飞看到那些数字，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第二个“以前”，三年前，他还是公司财务部的主管，正坐在镭射灯漫射摇动的卡拉OK包厢里，小心翼翼地喝着啤酒。
此时正一脸惭愧拉着他的手诉苦的，是下属公司的叶总。叶总因为经营惨淡业绩下滑即将被总公司问责，现在正苦苦哀求他，请他在年终做账时设法把账目抹平。按说这种操作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高难度，但一想到败露之后需要承担的责任，他不由地摇了摇头。
“老弟救命啊！”锁上包厢房门后，叶总索性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肖老弟，我可是知道你的本事的，你用帮过好几个人，也不多我一个嘛！规矩我都懂！”叶总一把拽过自己鼓鼓囊囊的皮包，打开让他看里面一捆一捆的钞票，“这是二十个'数’！你看够不够？不行老哥哥明天再给你补上！只求兄弟大恩大德啊！”
“老叶你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不过这二十个'数’，还有今天晚上咱俩见面的事儿，呵呵你懂的。”他一边把老叶拉到自己身边，一边轻声把需要提供的材料细节一一告诉了叶总。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在闪烁跳动的光幕下，一脸欣喜的叶总打开包厢的门，对着走廊里恭候的服务生大喊：“来呀，给我上两瓶人头马！”
轿车开到留置中心大门口，副组长先下车去办理交接事宜。当厚重的车门“哐啷”一声关上时，肖飞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粗重的关门声终于让他来到了自己的又一个“以前”。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刚刚进入公司的年轻人，正被未来岳父堵在家门外。
那个还没有成为自己岳父的中年人，正用自己高大健壮的身躯堵住了他的去路。这边，是冷风嗖嗖黑黢黢的楼道，那边，是女友温馨的家，有女友甜美的笑脸。但是，那个中年汉子比寒风还冷上十倍的目光让他倍感无助凄凉。
“你还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上班两年混得没起色，月薪三千五就敢说要娶我闺女？你自己说说看，我们辛辛苦苦把闺女养大，是要她跟你一起租房受苦喝西北风的吗？”
“叔叔，我是真心的！叔叔，我一定好好干，我不会永远月薪三千五的！我以后……”
“你小子少跟我绕圈子！我不管你以后，我要的是现在！别的不说，给你一个月，凑二十万彩礼钱！甭管是问你种地的爹妈要，还是从公家那儿偷，只要有这二十万的诚意，我才允许你进这个门！”
中年人说完就重重关上了房门，把肖飞推进了黑黢黢冰冷冷的世界里。“二十万！二十万！”年轻的肖飞含着眼泪凝视着岳父家红色的防盗门，暗暗下定决心，要变得有钱，要理直气壮地敲开这扇大门！
留置中心那扇分配给肖飞的房门，不是生硬猩红的铁门，而是洁白柔软的特制门。肖飞站在门前，想起自己的以前，想起自己下决心走捷径的那个黑黢黢冬夜，也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写在日记上的一句话，“以前费尽心思躲过的遍地荆棘，总要老老实实经历一遍，因为人在做，天在看！”
想到这里，他哭了。
END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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