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书法到底是什么水平

2019-08-01 15:37:41·书法密码

李东阳是谁?

更多人知道他是明中期内阁首辅、大诗人、文学家,其书法家的身份并不明显。

然而,在今年春季的纽约和香港拍场上,两件李东阳书法的热卖,让不少人对其书艺兴趣陡增。

《种竹诗卷》在纽约佳士得拍场上以457.5万美元成交,约合人民币3060万元,成为纽约亚洲艺术周佳士得最贵拍品;有李东阳参与创作《守南安送行诗卷》在香港苏富比春拍中也表现抢眼,2777万港元的成交价使其问鼎此次春拍中国古代书画板块。

那么,李东阳书法到底是什么水平、什么特色?

明 李东阳《行草书甘露寺七律诗轴》

故宫博物院藏

在明代中期吴门书派崛起之前,以“三宋”和“二沈”为代表的“台阁体”长期占据主流书风的地位。因为一方面“台阁体”秀美整饬、温婉流畅,符合大众的审美标准;另一方面则源于帝王的喜好及大力倡导。

明成祖朱棣尤爱沈度书法,称他为当朝的王羲之。正所谓上行下效,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时的学书风气,甚至成为左右科考成败的重要因素。因此学沈书者难以数计,文人士子竞相追摹,一时间蔚然成风。然而,“台阁体”在工整美观的同时,也削弱了艺术本应具有的个性,缺乏古韵与生气。过度的装饰意味必然会掩盖书者独有的心境与气质品格,由此而造成的“千人一面”格局,同“书为心画”的艺术理念显然是背道而驰的。

生活于成化、弘治年间,曾任内阁首辅的李东阳无疑是此一时期的特例。他尽管入仕甚早,为官50年,却能打破僵局,博采众家之长,以不断求新的精神寻绎复古之路,并最终开启了新的风尚。

明代焦竑于《李东阳传》中曾述及李东阳家中每日高朋满座、相谈甚欢的热闹景象:“当国时,每朝罢,则门生群集其家,皆海内名流,其坐上常满,殆无虚日。谈文论艺,绝口不及势力。其文章以足领袖一时……若论风流儒雅,虽前代宰相中亦罕见其比也。”当然,所谓“绝口不及势力”,应只是心照不宣而已,他在政治、文学上的地位必然是其优势。近年来,随着学术界对其政治生涯以及诗歌创作研究的持续升温,他的书法也逐渐受到关注,那么,客观公允地对李东阳书法艺术作出评价和认知,就显得尤为重要。

明 李东阳《草书赠廷韶诗轴》

上海博物馆藏

复古与习篆

元代初期,以赵孟頫为首的一些书家曾高举复古大旗,其主张可大致归为两点:其一为崇尚晋唐古法,从用笔上力矫纤弱油滑的弊病,去机巧,求朴素;其二则致力于篆隶、章草的复兴。李东阳擅长篆书,有“篆圣”之时誉,詹景凤称赞他“小篆清静入妙”。明人朱谋垔在《续书史会要》中评道:“自赵孟頫亡,书学遂微,篆法尤失正。至周伯温始复振,本朝李文正远续其绪,时则徐君子仁,直诣堂室神品,余若真行皆入妙。”这段话明确地指出李东阳的篆书与赵孟頫、周伯琦一脉相承,充分肯定了他在明代篆书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明 李东阳《行草书春园杂诗卷》(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李东阳的篆书主要取法元人,注重线条的内涵,在得其清丽俊雅的同时,也倾心于先秦《石鼓文》,对石刻的苍茫古拙赞叹不已。他在自作《石鼓歌》中这样写道:“骤看笔势寻风骨,细剔苔痕认斑驳……我生学篆希前踪,回视俗书羞龌龊。力崇雅素去浮浇,每向迷途问先觉。”由此可见,避免笔势的俗态,追求金石气与古拙的风神才是他用心之所在。他存世的篆书作品主要是为古代名迹所书的题耑,如《自叙帖》引首“藏真自序”、《陆柬之文赋》引首“二陆文翰”等。字大盈尺而能格局稳健,有些字法取籀书奇貌,骨势洞达,走笔婉转自若、用墨浓而不滞,于飞白涩劲中展现线条的凝炼。同元人篆书相较,更显气势之恢宏、笔法之丰富。其弟子邵宝曾云:“西涯公真行草书皆自古篆中来。”可以说,“一从篆隶变行草,世间此艺难为工”便是他的艺术追求。在他的行书中,我们可以明显地观察到篆意的融入,笔锋藏而不露、点画圆劲朴厚,多以转笔代替方折,于顿挫中呈现气息的流动,形成了极具个性的书风。不过客观地讲,由此也带来一系列负面影响,比如有些长卷作品体势呆板,缺乏动感,长笔画的处理稍显拖沓,不够爽利,都是显而易见的缺憾。

重意而求新

作为荼陵诗派的领袖人物,李东阳作诗强调有感而发、以辞达意。意趣和意境的呈现是作品的关键,这种“重意”的艺术理念也同样贯穿于他的书学思想之中。他在一则题跋中写道:“子昂临右军《十七帖》,非此老不能为此书,然观者掩卷,知为吴兴笔也。大抵效古人书,在意不在形。”初学者临摹法帖,多注重字形结构,以求得形似。但若长此以往不思创变,则会被范本局限住,从而迷失自我。因为临仿并非最终目的,通过学习古人的优秀成果,重塑自我方是正途。赵孟頫之所以能得右军神髓是因为他视“法”为活的源泉,并非一成不变地吸收,在临摹中凸显自己的笔意其实是写出了多年积累后的感悟,入古而能出新,自是更高境界。李东阳深谙此理,所以提出“在意不在形”。这种“意”既是平时积累所致,也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在书写过程中,书家的修养和性情随急转流动的笔触表露出来,才是一种率真自然的状态。

明 李东阳《行书自书诗册》(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

关于李东阳的书法师承,前人多有述及,丰坊言其“早年学子昂,中年以后学鲁公”,文徴明在《西涯遗翰》跋语中说他:“早年出入赵文敏、邓文原,既而自成一家,遂为海内所宗。晚年纵笔任意,优入颠素之域,真一代之杰作也。”这里清晰地指出他由元人入手,中年后上溯唐代的学书历程。他的行书工整稳健,淳和典雅,字与字之间不相连属,有颜体之绰约风姿。他的聪明之处在于没有机械地模仿某一家,而是依据自己的理解和技法上的长处加以取舍、整合。与颜书相比,其点画稍显瘦劲,笔力沉实,节奏徐缓,绝不见孟浪浮滑之处。在用墨和折笔处李东阳吸取了赵孟頫润泽端秀的特点,较好地将颜、赵二家之精要相契合,体现出重传统、抒己意的创变精神。

书史地位不应忽略

不可否认的是,由于学习资料的缺乏、眼界的局限,以及时风的影响等因素,限制了李东阳在创作上的发展空间。他虽身处高位,但性格上却有柔弱圆滑的一面,《明史》中有这样的记载:“凡刘瑾所为乱政,东阳弥缝其间,亦多补救。”我们从中不难看出他的妥协性,这同颜鲁公之忠烈、东坡之坚毅超然自不可同日而语。故而,以他的胆识才情很难完全摆脱元明旧习,改良调整才是他主要的艺术继承方式。

明 李东阳《行书长江行诗卷》(局部)

天津博物馆藏

纵观明代书坛,可谓名家辈出,尤其自明中期以来流派众多、异彩纷呈。无论是“吴门雅韵”还是晚明徐渭、董其昌、王铎等人所形成的浪漫主义书风,在审美趣味和技法上都达到了全新的高度与境界,对后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与此相比,李东阳所处的明代中前期,则略显沉闷。严格地讲,这一时期书家的作品都难以称为经典。其原因主要在于当时学书的风气多以“台阁体”为标准,文学、艺术多成为政治的附庸,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作者的情感和审美自由受到很大程度的束缚。而面对这种僵局,李东阳有意识地拓宽了学习范围。他作为过渡性的人物,本身的纠偏意识和多方面的探索实践,对明中期书风的通融与转变发挥了承前启后的积极作用。从这一角度来说,他的地位是不该被忽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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