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翻过一堵4米高的墙,他们造了一个巨大的热气球,飞到2000米的高空

1979年夏,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托马斯夫妇参加完大儿子的青年奉献大会,开车回家。

青年奉献大会既是大儿子法兰克的八年级结业典礼,也是他的成人礼,照例在结业典礼上以成人的身份宣誓效忠自己的社会主义国家东德。

会后法兰克就找自己的女朋友去了,托马斯开车载着自己的妻子和小儿子,以及邻居艾瑞克夫妻俩回家。

艾瑞克话很多,一路喋喋不休地开着玩笑,托马斯应付着不愿搭腔,他知道艾瑞克的秘密职业,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但也不能得罪,最好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但是大儿子法兰克找的女朋友就是艾瑞克的女儿克拉拉,他为此很不高兴。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法兰克和女朋友也骑着摩托车到了,有小朋友拉着一束气球跑出门嬉戏玩耍,一片平和安详的气息。

一阵北风刮来,玩耍的孩子们发现,气球被吹到邻国西德去了。

机智幽默话又多的艾瑞克和两个小朋友开玩笑说你们侵略西德的领空了。又是一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不过托马斯一家人的表情却突然紧张起来了,脸色大变。

丈夫托马斯·彼得盯着飘向西德的气球,脸色大变。

托马斯的妻子朵乐丝盯着飘向西德的气球,脸色大变。

托马斯夫妇的大儿子法兰克盯着飘向西德的气球,脸色大变。旁边是他那还沉醉在爱情里对他们的表情变化茫然无知的女朋友。

一家三口人,在自家门口,看着那徐徐飘向邻国西德的气球,变得异常紧张,相互之间递了一个眼神。拒绝了艾瑞克夫妇的聚会邀请,说要举家去接岳母。

接岳母是假,乘北风逃亡是真,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北风,是他们万事俱备只欠北风的北风,是在当地并不经常出现的北风,能把气球从北边的东德吹到南边的西德的北风。

当天,托马斯夫妇与他们的好朋友甘特夫妇一家告别。他们知道,这一别,便会是生离死别,基本上永世不得相见的分别。

大儿子法兰克写信与他的女朋友克拉拉告别。

妻子朵乐丝认真地打扫房间,打扫他们那再也不会回来住的房间,与他们的房间告别。

进行完这些忧伤而又坚定的告别后,他们一家人开车来到森林里的一片空地上。

一家四口里,唯一不知情的是小儿子费奇,他以为爸爸妈妈夜里开车载他和哥哥来到森林里是露营玩的。

结果他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纯白色热气球。

这是一个承载了他们全家人希望的热气球,他们整整做了两年的热气球。等风又等了好几个星期,今夜终于要升空了,执行他们那极为冒险但又极为笃定的逃亡方案:乘热气球飞往西德,飞往他们心目中的自由德国。

热气球徐徐升起,他们逐渐远离了东德的土地。

地面离他们愈来愈远,他们留在地上的车子已经变得愈来愈小,他们的车子、房子、亲戚朋友,从此离他们愈来愈远,不再属于他们,此生大概不会再见。为了一家人的自由生活,他们把这些全都抛弃了。

14分钟后,他们上升到了1700米的高空,已经飞过了一半的路程,距离那堵4米高的柏林墙越来越近了,西德近在眼前了。

然而,这场从来没有进行过试飞试验的热气球飞行,由于空中云层水化浸湿热气球导致气球变重以及关键时刻打不着火等原因,飞行了32分钟后还是失败了,热气球载着一家人掉在了森林里,距离边境线只有200米的本国东德境内。

他们丢下热气球,一家四口仓皇步行了十多公里走回到小镇上。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安全了,好像处处都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风声鹤唳,好像所有人都在监视他们。

即使街上路过一辆拖车,敏感的妻子也会以为他们停在森林里的车已经被发现了。

其实车被发现还算小事,如果留在森林里的热气球被发现是他们的,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事,一家四口都会因叛国罪坐牢,甚至被枪毙,小儿子未成年,大概会被送到孤儿院里。朵乐丝的亲弟弟就有过这样的遭遇。

掉在森林里的热气球当天便被巡逻兵发现,国安部迅速启动调查方案。

领导调查的中校迅速组成作战指挥部,排兵布阵,将缝热气球的缝纫机、所用的布料、现场找到的甲状腺药物、路过的卡车司机等等都列为调查对象,一定要揪出这些叛国贼,依法严惩。

没几天,有人自制热气球逃往西德的事情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传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托马斯一度恍惚,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以为是秘密警察上门抓捕。

他们清楚秘密警察肯定已经启动调查方案,他们更清楚秘密警察的办案效率,全家被抓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为了不坐以待毙,现在唯一的生路便是在秘密警察调查清楚之前赶紧再造一个热气球,一个更大的热气球,一个能把好朋友甘特一家也能载进去的热气球,上一次的失败就算是一次试飞吧。

他们于是到布料店买布,售货员听他们要买两百公尺的布,推托说要打电话给仓库。敏锐的朵乐丝意识到布料店已经被秘密警察调查了,一次性购买大批布料是要上报的而不是打给仓库,带着一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逃离了店铺。

只能是分人、分批、分店面,大单拆小单地购买布料了。

他们找到朋友甘特,甘特却已经被征召入伍了,六周之后要入伍报道,不报道的话会被当做逃兵抓起来。

于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六周了,42天,前一个气球是整整耗了两年时间才造成的,如今要在42天里造出一个更大的热气球,实在是一项不能完成的任务。

更重要的是,即使气球造成了,他们也需要充足的北风才能飞过去,然而在当地北风却很罕见。六周内实现靠热气球成功逃亡的概率实在是一项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概率事件。

然而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这两家普通德国人也决定要付出百分之一万的努力。他们宁愿冒出生命中最大的险,冒着牺牲全家人的生命,只为不苟活于此世,只为让自己的孩子们能“自由长大”。

他们要在42天里迅速再造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大热气球,高度28米,体积4200立方米,需要1300平方米的布料。

他们唯一的参考资料是一本热气球画报,根据这画报上的照片,他们出了自己的设计图纸。

电工托马斯和白天开救护车晚上当裁缝的甘特,这两位杰出的工程师,重新开始了手工打造热气球的浩大工程。

托马斯在地下室里焊接热气球吊篮。

甘特则在家里用一台专业缝纫机开始夜以继日地缝热气球。

另一边,搜捕他们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在国安部部长埃里希·梅尔克就是那个签署“凡叛逃至西德者一律杀无赦”命令的直接督促下,中校领导的300人侦察队伍进一步提高了侦察力度,在全城展开地毯式搜索,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漏过。

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漏过,甚至幼儿园里小孩子无意中讲出的话,都要求监听、报告、调查。

所幸幼儿园老师是正义的人,在关键时刻替甘特的儿子打了掩护。

为了遮人耳目,甘特把缝布料的工作搬到了托马斯家的地下室进行。

甘特夫妻每天跑到托马斯家的地下室里工作到深夜,为了不引起邻居的怀疑,每次出门回家的时候都要演一出彻夜狂欢喝醉酒的戏。甘特妻子大呼小叫演的十分浮夸,甘特小声地说老婆你的戏有点过了,他妻子说我不大声一点邻居们怎么能听见,随即又加了一段醉酒告辞的戏。

他们的努力终于撞上了好运气,在热气球快要完工的时候,天气预报报道了有强北风来临的消息,令他们欣喜若狂。

同时,秘密警察们的侦察工作也取得了重大进展,他们已经被准确定位,抓捕他们的大网已经打开。

最后的追逐赛开场了,他们必须得提前出发了。

他们开车载着热气球刚一离开,秘密警察就开了托马斯家的门锁。

秘密警察们在地下室发现了缝纫机、热气球画报等作案工具。邻居艾瑞克·包曼看到自己的这个好邻居好亲家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大的事,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自己这个秘密警察实在太不称职了,看来被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深夜,荒郊野外,托马斯和甘特两家人终于铺开了新做的热气球,这一次是彩色的热气球,展开后像一面五颜六色的旗帜。

那真的便是他们的旗帜,奔向自由的旗帜。

那边,直升机已经出动。

两个家庭第二次手工打造出的热气球终于要起飞了,在空旷而黑暗的大地上,像一颗明亮的星。

夜幕中,它飞上了两千米的高空,成了一颗明亮的星。

然而没多久,热气球又一次熄灭了,他们无奈地再次坠落。

抓捕他们的军用直升机追逐而来,看着他们的热气球坠落到黑暗的地面上,即刻指挥调动地面部队进行围猎抓捕,他们插翅难逃。

不过这次,这两户人家却是足够幸运的,他们的热气球坠落的地点属于西德,不属于东德。

他们终于翻过了那堵墙。

他们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奔入了向往的自由。

十年后,1989年,托马斯夫妇俩坐在电视机前,看到他们的同胞们无须翻墙便能奔向自由的新闻,热泪盈眶。

他们曾冒着全家人丢掉性命的危险,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子们争取到了比自己的同胞们多出十年的自由生活。

热泪盈眶中,他露出了微笑。

全剧终。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这部豆瓣评分8.3分的德国电影《气球 Der Ballon》(2018),应该是一部可以与另外一部知名度更高的德国电影,豆瓣评分9.1分的《窃听风暴Das Leben der Anderen》(2006)相提并论的电影。

不过这部电影真正的姊妹篇是2001年的一部名为《隧道 Der Tunnel》(2001)的电影,国内翻译的名字是《通往自由的通道》或《逃出柏林》,也是一部高分电影。

其实仅通过名字就能看出它们的姊妹篇关系,2001年的《Der Tunnel》,2018年的《Der Ballon》;当然它们之间的姊妹关系更由影片内容决定,《气球 Der Ballon》讲述的是东德两个普通家庭通过自造热气球从空中两千多米的高度翻越柏林墙的真实故事,《隧道 Der Tunnel》讲的则是几十个东德人通过挖地下通道从地下12米深处穿越柏林墙的真实故事。

为了翻过那堵四米高的墙,德国人可谓是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为得生命之自由,甘冒失去生命之危险。电影讲出来的故事,只是成千上万同类事件中的一两个。当然,绝大多数的人是翻墙失败了的。

据说审问者与被抓的翻墙者有这么一段对话:

党的政策不好吗?

好。

党的福利不好吗?

好。

党的民主不好吗?

好。

那为什么还要去西德呢?

因为在那里,可以回答“不好”。

当然,自1989年11月9日以后,他们再也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翻墙了,那年,他们的墙塌了。

那年,他们的墙开始倒塌的时候,我们的墙则开始筑得更高更牢更坚固更现代化了。

有人对此片的点评是:“至少,你们还有去处。”短短八个字,被顶到热门短评头条。


电影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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