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怀念贝聿铭的时候,我们到底在怀念什么?
我从不缅怀过去,而是专注于现在。
——贝聿铭(1917—2019)
2019年5月16日,102岁的建筑设计师贝聿铭在美国家中去世。
作为一名普通华人,他“从吾所好”投身个人事业70整年,还活了长达一个多世纪;
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他有过诸多堪称国际经典的美丽作品,项目遍布中美法德日港台等全球各地。比如:卢浮宫玻璃金字塔;肯尼迪图书馆;卡塔尔多哈伊斯兰艺术博物馆……
那么,当我们在全民怀念这位被称之为“现代主义建筑的最后一位大师”时,我们到底在怀念什么呢?
首先,早已习惯“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我们,即使在一种相对安全和稳定的关系里,我们就连自己的孩子和伴侣都不了解,我们又能了解贝聿铭多少?
然后,对于根本就不懂建筑乃至对建筑也没什么兴趣的我们,到底是忽然一夜之间开始欣赏起来建筑的美学?还是仅仅不过是艳羡人家几十年“轻松”坐拥的世俗成就?
最后,当我们连夜撰文歌颂大师和朋友圈拼命缅怀巨人之后,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起色了吗?或者说,我们是在用别人的牛逼来娱乐自勉?还是在免费使用别人的卓越来“借刀杀人”?又或者说,当我们期许贝聿铭带给我们力量和滋养的时候,他本人的滋养和力量源头到底来自哪里?
不晓得以上三个问题,会不会将伟大沦为俗气?我猜,应该还不至于。
如果说,我们的一地狼藉并不影响人家的遍地风流,那么,人家的世纪权威又该如何让我们醍醐灌顶?
牛顿说,他之所以能有一点点小成就,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句“自以为是”又貌似谦逊的话,后来居然成了世界名言。好像“巨人”都是小马扎小楼梯一样的东西,说站上去就能站上去的。
如果“巨人”的肩膀是说站就可以站的,那么,老虎那么生猛,怎么一辈子都学不会像猫一样爬树呢?
我的意思,倒不是为了要跟牛顿抬杠。而是说,就算我们对自己不怎么满意,这个世界并没有“昆仑灵芝”一样的灵丹妙药可以起死回生,我们只能带“毒”生存。
金庸(1924—2018)先生在《倚天屠龙记》里说:张无忌少年时即中了“玄冥神掌”之毒,当时命悬一线,只得赶紧送去神医胡青牛那里治疗。可是,就算是神医,胡先生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彻底治愈他,张无忌只能带毒生存。直到长大以后,学了九阳神功,慢慢才将寒气逼出来。
万一我们身上有比“玄冥神掌”更毒的东西呢?我们怎么办?我们到底该去见哪一个神医?我们到底该去站在哪个“巨人”的肩膀上?
《神雕侠侣》也是一样:杨过在绝情谷中了情花毒,解药最后都销毁丢失了,他也只能“死扛”多年。天竺大师后来跟他说,情花之毒,“毒与情结,害与心通”。认为杨过对小龙女情根深种,与毒物必然死缠滥打,不易解脱。所以他的结论是,纵然得了那最后半枚绝情丹,也未必能清除毒性,最终还是要杨过自己挥慧剑,斩情丝。所以,杨过只能慢慢熬16年,暗度陈仓修身养性。
说不定我们身上有比“情花毒”更毒的东西呢?我们怎么办?我们到底该去哪里见“天竺大师”?我们到底该去皈依哪个“巨人”暗度陈仓修身养性?
不是说世间的大师们没真功夫,而是说,任何的大师都不是我们廉价可得的棉花糖。或许,直接丢一句“大师,我们学不来”未免稍嫌残忍;但是,诚恳一些讲,仅靠一点歌颂和缅怀想要“速赢”,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对于更多你我一样的普通人,活得牛逼是一种无常,带毒生存才是正常。
佛家将“贪嗔痴慢疑”视为五毒,扪心自问,谁跑得掉?跑去医院一体检,又还一切正常。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们自己去试试看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哪一个“巨人”可以帮我们将它干掉?
那么,如果将我们身上的那些“毒”视为一栋又一栋的建筑,当我们在怀念贝聿铭的时候,我们到底在怀念什么?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