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诗与杜甫诗之比较
文/肖旭
比较文学是对两种或两种以上文学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比较有单一的,有综合的,但更多的是综合比较。至于比较途径和目的,可以分为“同中求异”、“辨别异同”两种类型,但“同中求异”类型会多一些。如《蜀道难》和《登高》两首诗分别出于李白和杜甫之手。两人并称为唐代诗坛上的“双子星座”,分别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代表。这两首诗同样是境界雄浑,但各有不同。我们可以从体裁、思想、风格等方面进行比较:李白的杂言体乐府想象丰富,比喻奇特,笔法夸张,韵律流转华美;杜甫的律诗写景抒情结合,沉郁顿挫,音律优美,构思奇妙。又如【念奴娇】《赤壁怀古》和【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两首词,同是豪放派的怀古作品,可以将它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阅读,把握同一流派诗人的不同风格。我们可从从结构、意境、主旨、表达方式、风格等方面进行比较分析,通过比较鉴赏,异中析同:结构上均为“地点加怀古”,意境上均为雄浑壮阔,主旨上均为借古喻今;同中觅异:①《念》上片从景中逐层推出人物,为下片的议论做好铺垫;《永》上片写景中就含有议论,下片议论之中也有写景。②《念》主要悲叹自己华发早生,壮志未酬,更多的是对于自我人生价值的关照,是道家个体精神的集中体现;《永》则充满了强烈的爱国情感和战斗精神同时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愤慨和不平。③《念》多铺叙,显得开阔明朗,旷达乐观;《永》用典多,层层转折,显得隐晦。
现在我们就来比较一下孟浩然与杜甫。
在中国文学史上,把孟浩然与杜甫作比较,有些勉强,两位诗人除都是盛唐诗人,都创作了不少优美的山水田园诗这一点相似外,再也没有共同之处。仅就诗作来说,从宏观方面来看,两位诗人成就、对诗史的贡献有大小之分,艺术风格有丰厚与单弱之异,思想境界有高下之别,这些巨大的差异决定了孟、杜诗作从总体上根本不能划分到同一层次。但这并不影响对他们之间的比较,细心分析,认真查找,还时有言可发的。
盛唐五十年,太平盛世。孟浩然为盛唐田园山水诗派代表,杜甫诗歌代表了现实主义诗歌艺术的高峰,被称为“诗史”。在大唐极盛时度过青少年时期的伟大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回忆起昔日的辉煌依然是一往情深的,其诗《忆昔》云:“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宝。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东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余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百姓殷富,四方太平,国力极其强大,具有三千年历史的中国农耕经济得到充分的发育,中国传统的自然经济的高度发展,促进了农副产品、手工业产品也相应发达起来,并通过各种渠道大规模地涌入城市。商品经济的异常活跃,仓储丰裕,城市繁荣,交通便利,使长安、洛阳、开封及太原等城市规模迅速扩大。
(一)
一、不幸的人生经历
孟浩然(689—741)与杜甫(712—770)出身不同,杜甫出生于官宦之家而孟浩然出生于贫寒之家。
孟浩然出生在一个小庄园地主之家,自幼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少时,隐居鹿门山,但他并不甘心过隐居生活。他在《书怀京贻同好》一诗中说:“三十既成立,嗟吁命不通。慈亲向羸老,喜俱在深衷。甘脆朝不足,箪瓢夕屡空。执鞭慕夫子,捧檄怀毛公。感激遂弹冠,安能守周穷?”我现在已30岁了,还是一事无成。慈母日渐衰老,一方面喜其高寿,另一方面又为她的健康担忧。现在家里很贫困,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果有正当的收入,我愿意像孔子一样执鞭驾车;为了养家,我愿意和当年的毛公一样,手棒官府的文书。
孟浩然终身布衣,未曾入仕。40岁前后为界,由隐居求仕到真隐。其经历以隐逸和漫游为主,他的目标不是延续“家族兴旺”,而是振兴家庭,改变贫困落后的局面。孟浩然是高士、名流、隐者的形象。李白赞曰:“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青云。”(《赠孟浩然》) 杜甫说:“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
杜甫经历了坎坷的一生。杜甫远祖是名将,祖父又是初唐诗人杜审言,可谓是书香门第,杜甫从小就有延续“家族兴旺”的责任感。奉儒守素的家庭文化传统对他忠君恋阙,仁民爱物的思想有巨大影响。他的青年时代,是在盛唐社会中度过的,过了一段南北漫游,裘马轻狂的生活。30岁时筑室偃师,在那里结婚。33岁时与李白同游梁宋。考试,,献赋,干谒,均都落空;十载长安,历尽辛酸。安史乱起,历尽艰辛,奔凤翔被授左拾遗。乾元二年,弃官入蜀,飘泊西南。永泰元年,离成都,于次年居夔州一带。大历五年冬,死于潭州赴岳州途中舟上。
杜甫的时代是横跨“安史之乱”的,他一生的奔波相当艰辛,不仅屡次落第而归,而且还要东奔西走,到处逃难奔波。这虽是灾难,但对社会的现实却有了深刻的认识,他的作品中充满了批判,但批判之中又由“恨”转为“爱”,其“忧国忧民”的情思贯穿了整个时代,绵绵不绝。
孟浩然没有经历过“安史之乱”的浩劫,他的一生没有杜甫那样的大起大落和惊心动魄,却和杜甫一样有着不幸的仕途经历,都为着心中的理想而不停奋斗,但始终落得怀才不遇的境地。“仕进”与“退隐”这个封建社会士大夫常有的矛盾,也曾给孟浩然带来烦闷,最后,他终于抛弃了“忠欲事明主”的希望,在徜徉山水中寻找自己的乐趣,是唐代少有的以布衣终老(52岁)的一位诗人。他的一生过得相当平静,大部分时间都在故乡鹿门隐居,或在吴越湘闽等地漫游。这不是他自身的原因,而是盛世背后的黑暗的社会现实造成的。在黑暗的官场面前,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归隐,但由于主客观的不同处境,入仕与归隐的内心矛盾又冲击着他,使他意欲超然却无法忘怀,壮志未酬之志跃然诗中,充满了阵阵愁情。阵阵愁情加速了他的衰老和病情,孟浩然之死:“时新病起,相见甚欢,浪情宴谑,食鲜动疾而终”( 赵桂藩 注《孟浩然集注》旅游教育出版社)
杜甫之死:病死于舟中,他的绝命诗是《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该诗描述了风尘奔走之故,乱中凄惶窘迫的苦况,晚年饱经丧乱的心伤苦泪,以及对他挚爱的、苦难深重的国家缱绻留恋的情感。
安史之乱带来了无数灾难,也给诗歌创作带来了变化,促使诗歌题材的大转变。战乱生活题材自然地进入诗歌创作中。盛唐诗人写战乱,还没有转向写底层百姓的苦难。写百姓苦难的,是安史之乱起前后进入创作高潮的诗人们。杜甫,是最早,最全面反映这场大战所造成的大破坏,大灾难的诗人。杜甫的诗被称为“诗史”,在于具有史的认识价值。常被提到的重要历史事件,在他的诗中都有反映。他的诗,提供了史的事实,可以证史,可以补史之不足。“诗史”性质,主要的在于提供了比事件更为广阔,更具体也更生动的画面。如《无家别》,《羌村三首》,《哀王孙》,《哀江头》,《北征》等诗。他有的诗,虽不是直接写时事,只写一己的感慨,但我们仍可以感受到其时社会的某些心理状态。从认识历史的真实面貌来说,这一类诗,也具有诗史的意义。
二、满怀豪情的盛唐颂歌
孟浩然与杜甫与在初期均兼有满怀豪情的盛唐诗歌。孟浩然的《登安阳城楼》:“县城南面汉江流,江嶂开成南雍州。才子乘春来骋望,诸公暇日坐销忧。楼台晓映青山郭,罗绮晴娇绿水洲。向夕波摇明月动,更疑神女弄珠游。”写江城春日才子群公的闲情逸致、城郭绿洲的开阔景致、美丽动人的神话色彩,三者融为一体,尽显盛唐之音。《临洞庭赠张丞相》有一种不甘寂寞的豪逸之气。张九龄从宰相的官位上被贬到荆州,由于欣赏孟浩然的诗,就把他请到荆州,并给他小官做。还从来没做过官的孟浩然非常高兴,写下了这首境界雄阔的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楼”,写洞庭湖的云雾迷朦,波涛浩渺,写得气势磅礴,充分展示了盛唐气象。孟浩然所以要把洞庭湖写得这么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是因为他要用湖来象征人间吧。在人世间他无依无靠,没有得力的人物来提拔他,就如同“欲济无舟楫”——想过洞庭却找不到船一样。现在当过宰相的张九龄来了,给他官做,终于使他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他“坐观垂钓者”,也想到湖边来钓上一条大鱼,也就是想趁此机会来干一番事业。只是很可惜,一生只活了五十二岁的孟浩然,这时已经是四十八岁了。诗写得境界宏阔,气势壮大,是非同凡响的盛唐之音。
杜甫有《饮中八仙歌》,其对才俊之士充满了景仰,特别是“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饮者的豪放不羁,才俊的显赫才气,显示出盛唐气象。
不过,孟浩然的诗歌当中除了描写盛唐气象的豪迈情怀之外,还有杜甫诗歌中所没有的侠义精神,孟浩然的《同储十二洛阳道中作》:“珠弹繁华子,金羁游侠人。酒酣白日暮,走马入红尘。”展示了少年任侠的作风,创造了生动鲜明的洛阳游侠形象。
三、政治理想与心胸抱负
孟浩然、杜甫在盛唐的时代背景之下,都充满了心胸抱负和入仕的欲望,富有远大的政治理想。虽然他们一再的落地而归,但心中的信念让他们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们的理想跃然诗中,充满豪情。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最能体现他远大理想和心胸抱负的诗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将全诗推向高潮,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势,充满了傲视群雄,自命不凡的高度自信精神。
与杜甫的《望岳》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孟浩然的《临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前四句写洞庭湖浩渺宏阔、涵容天地、巨浪排空,景象雄壮,气势磅礴。“蒸”字、“撼”字富有强烈的夸张色彩,景中注入远大抱负和胸襟,后四句表达希求汲引之意,自然含蓄态度中肯。
四、仕途失意的失落与对社会的批判
孟浩然、杜甫都是空有一身抱负却落得两手空空,始终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艰难的入仕之路和百般无奈的落第而归,使他们开始对当权者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开始对仕途产生怀疑,进而进行了大胆地揭露和批判。
孟浩然从《田园作》到《京还留别新丰诸友》,再到《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其批判的力度也在加强,反抗的情绪也在升温。《田园作》:“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卜邻近三径,植果盈千树。粤余任推迁,三十犹未遇。书剑时将晚,丘园日已暮。晨兴自多怀,昼坐常寡悟。冲天羡鸿鹄,争食羞鸡骛。望断金马门,劳歌采樵路。乡曲无知己,朝端乏亲故。谁能为扬雄,一荐甘泉赋。”也只是入仕的迫切心情,但诗中也开始感叹朝端无亲故,揭露当时朝廷用人唯亲的腐败现实,到《京还留别新丰诸友》:“吾道昧所适,驱车还向东。主人开旧馆,留客醉新丰。树绕温泉绿,尘遮晚日红。拂衣从此去,高步蹑华嵩。”开始怀疑入仕济世的人生道路,再到《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的与黑暗腐败官场决绝的态度。
杜甫从《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到《乐游园歌》,再到《丽人行》,其批判的力量也在加强,反抗的情绪也在升温。《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是最含蓄的批判,它的主旨也只是入仕的迫切心情,但从“焉能心怏怏,只是走踆踆。”可以看出杜甫的愤愤不平之情,《乐游园歌》写出了歌舞升平中感受到的深刻的社会危机,而《丽人行》则直面得讽刺了杨国忠兄妹的荒淫和奢侈,“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通过劝人回避来反衬出杨家的不可一世。
孟浩然的态度很明确,要与官场决绝,所以他选择归隐,而杜甫不会也不愿意决绝,他要继续争取为国效力。但我们知道,不管是杜甫还是孟浩然,他们实际上都不会愿意决绝的。他们的入仕与归隐的矛盾至始至终没有调和。杜甫的批判直指唐王朝,揭露封建制度本身的黑暗,揭露王公贵族的荒淫的奢侈并暗示它所潜伏的危机。孟浩然虽然也直接批判当时朝廷的腐败,但更多是针对它用人唯亲政策上面的腐败,并不像杜甫那样全面揭露,可以说,杜甫的批判和揭露是深层次的,并且随着他深入社会现实的了解而更加深刻地揭露出来,孟浩然的批判和揭露是浅层次的,他却没有像杜甫那样去了解社会现实,他主张的是超脱现实、清静无为这一点是不同的。
五、游赏遣兴与闲适的生活
孟浩然、杜甫,在早年都有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享受,不论是野外郊游还是与友人同饮,都充满了欢快的情调。孟浩然的《游凤林寺西岭》和杜甫的《题张氏隐居二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壶酒朋情洽,琴歌野兴闲。莫愁归路暝,招月伴人还。”和“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前村山路险,归醉每无愁。”都写出了同友人畅饮至深夜而归的欢快心情。
孟浩然主要写家乡襄阳附近的风光及吴越山水(漫游时),“冲淡而淳美”。与陶潜作比:陶——把自己作为农民中一分子,反映田园生活和劳作,有着浓郁乡土气息。孟——无陶诗的境界,在恬淡中有热情,孤清而又亲切。“骨貌淑清,风神散朗”。他的田园隐逸诗、山水行旅诗,都比较清新质朴、平和冲淡,但不乏壮逸之气。他是上承陶、谢,下启王、李,开盛唐山水田园诗风气之先的重要诗人。史称“王孟”。
孟浩然禀性孤高狷洁。《夏日南亭怀辛大》表明了诗人清高自赏的寂寞心绪,净化了的情思,用提纯的景物表现,有种单纯明净的美。孟的山水诗,更贴近他自己的生活,带有即兴而发,不假雕饰的特点。如《春晓》似比王维的诗更显淳朴。孟的山水诗,多形成平淡清远而意兴无穷的明秀诗境。如《宿建德江》、《耶溪泛舟》。如果说王维的山居歌咏长于表现空山中的宁静之美的生活,那么孟浩然的乘舟行吟之作,将自然纯净的山水之美透彻地表现了出来。自然平淡是孟浩然山水诗的风格特点。
六、真挚的乡情、友情、亲情,富有真性情
孟浩然和杜甫都是性情中人,都极富真性情,他们的诗歌中充满了乡情、友情和亲情。
孟浩然是个孝子。《仲夏归汉南园寄京邑耆旧》,“尝读高士传,最嘉陶征君。日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予复何为者,栖栖徒问津。中年废丘壑,上国旅风尘。忠欲事明主,孝思侍老亲。归来当炎夏,耕稼不及春。扇枕北窗下,采芝南涧滨。因声谢朝列,吾慕颖阳真。”此诗作于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这时孟浩然已45岁,仍在“中年废丘壑,上国旅风尘”。从“孝思侍老亲”来看,孟的父母仍然健在。
也有对妻子思念之情的诗。孟浩然新婚时与妻子恩爱有佳。《春情》,“青楼晓日珠帘映,红粉春妆宝镜催。已厌交欢怜枕席,相将游戏绕池台。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孟浩然18岁左右结婚,厌烦了世俗的交际和应酬,只珍惜与妻子的恩爱和相处,春天里和妻子在池边嬉戏玩乐。妻子的衣服漂亮,坐着时飘飘的衣带与小草缠绕,行走时拖地的长裙扫动着落地的梅花。嬉戏完后又说不该这样,改天我们再来比试管弦吧。妻子为诗人缝制御寒新衣,并为客人烧火做饭。《九日得新字》,“落帽恣欢饮,授衣同试新”。孟浩然思念妻子。阴历七月七日,民间传说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但是孟浩然仍然在外地。《他乡七夕》:“他乡逢七夕,旅馆益羁愁。不见穿针妇,空怀故国楼。绪风初减热,新月始临秋。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这个“穿针妇”,就指的妻子,当然这是诗人对自家夫人的谦称。“谁忍心去望一眼银河,遥问牛郎和织女的苦衷呢”,可见两人的感情之深,和诗人对妻子的思念之切。而这类爱情诗恰恰是杜甫所没有的。
在《示孟郊》(据考证,孟浩然死时,中唐诗人孟郊尚未出世,故此孟郊应该是孟浩然的儿子)诗中孟浩然要求儿子保持高尚的品格,鄙视社会上庸俗低下的风气。他的儿子非常可爱,客人来了,他上树摘杨梅为客人下酒。《裴司士员司户见寻》,“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
孟浩然有名字可考的兄弟有两个,其一是孟洗然。其他不知名的兄弟比较多。孟浩然和这几个兄弟感情很深,并且志趣相投。
还有怀念友人的友情诗,如《秋登万山寄张五》:“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始登高,心随雁飞灭。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见归村人,平沙渡头歇。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张五名子容,隐居于襄阳岘山南约两里的白鹤山。孟浩然园庐在岘山附近,因登岘山对面的万山以望张五,并写诗寄意。“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照应开端数句。既明点出“秋”字,更表明了对张五的思念,从而显示出友情的真挚。《送袁十岭南寻弟》和杜甫的《天末怀李白》很相似,表达了对友人不幸遭遇的同情和怀念,读来感人肺腑。
开元15年(公元727)冬,诗人从广陵归至武昌由陆路回襄阳时路过蔡阳(今枣阳市西南五十里蔡阳铺)。天色已晚,只好在枣阳住下.虽然一路劳累,但诗人已进入了自己的家乡境内,觉得一切都很亲切,于是写下《夕次蔡阳馆》。“日暮马行疾,城荒人住稀。听歌知近楚,投馆忽如归。鲁堰田畴广,章陵气色微。明朝拜嘉庆,须著老莱衣。”头两句是说听到了楚国家乡的口音,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我是孟子后代,鲁国的田地很广阔,而刘秀故里这儿气数已尽了.明天回去后要像孝顺的老莱子那样,拜见自己的双亲。
孟浩然的真性情诗虽然很多,但没有杜甫同情士卒、百姓的诗歌,杜甫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在其诗歌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是孟浩然所缺少的情感。
如杜甫的诗歌以友情为主,抒发对友人的思念和同情,《春日忆李白》写出了对李白的怀念之情,表达了杜甫与李白之间的深厚友谊,《天末怀李白》则写李白被流放而抒发的不平,表达了对奸佞小人、社会现实的愤慨以及患难见真情的友谊和思念之情。杜甫的乡情、亲情诗以《月夜》为代表,“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诗人借月抒情,深刻表现对亲人的思念,揭示了安史之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羌村三首》三首诗从三个侧重点、三个角度,反映了诗人回家时所经受的场面,这里有诗人自己的形象,有妻子儿女的形象,也有乡亲父老的形象,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战乱中的农村图画。
七、隐居生活得闲适与闲适当中透露出来的壮志难酬的情怀
仕途的失意和黑暗腐败的唐王朝使孟浩然、杜甫对仕途产生了怀疑,从而选择了逃避现实,超脱现实,选择隐逸的生活方式。孟浩然的隐逸诗很多,大多反映出隐居生活的闲适,有《北涧浮舟》,全篇洋溢着诗人赞美襄阳山水、乐在故乡隐居的思想感情;还有《过故人庄》中的浓郁的乡村风味和淳真的人情美。杜甫的隐逸诗开始于760年成都草堂落成后,杜甫弃官华州,寓居成都草堂,开始了短暂的隐居生活,这一时期生活相对安定,诗人心情相对愉悦。以《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为代表,“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通过写自由自在的戏蝶舞和娇莺啼,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生活图景,传达出轻松愉快的隐逸之情。
但是,不论杜甫还是孟浩然,他们在隐居生活的闲适中却仍然没有忘掉自己的政治抱负,始终有着壮志未酬的情怀。杜甫的《野望》写诗人寄野望而抒其家国之恨,感叹自己不能为国效劳。“唯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这两句言诗人感时而思报国,读来感人肺腑。孟浩然的《夏日南亭怀辛大》:“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写夏夜水亭纳凉和对友人的怀念。前四句写诗人隐居生活得闲适之趣,后四句在怀友中流露出他的孤独与寂寞,特别是“恨无知音赏”暗示壮志难酬的悲哀。
同为感叹壮志未酬的情怀,杜甫却更深刻,因为他更多地是想要为国效劳,抒发的是一种“忧国忧民”的情思,而孟浩然的壮志未酬或许只是感慨自己的身世罢了。
孟浩然的《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写诗人夜泊秋江,客中念友。前四句“山暝听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的写景:暮霭、山色、袁鸣、夜幕、江流营造出孤寂凄清的意境。而杜甫的《旅夜书怀》中“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受孟诗这四句影响,借孤寂凄清之景,引发诗人的乡思、客愁,怀友之情与漂泊之感,抒发浓郁的羁旅愁情。
(二)
入仕与归隐的矛盾交织
不论是杜甫还是孟浩然,在残酷的社会现实面前,始终无法决定自己应该入仕还是归隐,仕途的失意与朝廷的腐败使他们丧失了对仕途的信任,他们也一度选择了逃避现实,逃避黑暗的社会,但是,种种原因却让他们不忍逃避,不忍与唐王朝决绝。
孟浩然和杜甫一样,多次求仕失败,失意愤慨,抒发对朝廷的不满,揭露朝廷压抑摧残人才的黑暗腐败,他甚至想与官场决绝,但是,他想归隐,又苦于家贫,生活困迫,甚至缺乏开辟园林的资金。他的《秦中感秋寄远上人》:“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这是一首抒情诗,是作者在长安落第之后写的,寄给名叫远的僧人,报告客居逢秋的苦情,诉说欲隐无处,欲仕非愿,进退两难之苦。诗充满了失意、悲哀与追求归隐的情绪,表现了诗人入仕与归隐的内心矛盾。孟浩然不是杜甫,他出身贫寒,生活没有来源,要归隐的话,便没有了俸禄,没有了俸禄,岂不是要饿死。他不像杜甫那样“忧国忧民”,他很实际,他要的是个人的安危,他是在为个人打算。孟浩然的道家情节浓厚,讲求清静无为,但没有了物质生存资料,没有了生活来源,要“归隐”谈何容易。所以,孟浩然同样面临入仕与归隐的矛盾的纠缠。
从杜甫一次次的落第和仕途失意的经历来看,可以说,他能忍受住那么多的打击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政治抱负,实在是难能可贵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坚持这样呢?这股力量说白了,就是“爱国爱民”,亦可称“忧国忧民”,因为他不愿放弃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不愿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和人民面临灾难,濒临崩溃而袖手旁观,他要拯救国家,拯救人民。因为他心里始终想着国家和人民的安危。“假如他永远为个人打算,至少也会减轻入仕与归隐的矛盾。他是有抱负的诗人,时时放心不下的是祖国,是人民:'……倚著如秦赘,过逢类楚狂。气冲看剑匣,颖脱抚锥囊。妖孽关东臭,兵戈陇右创。时清疑武略,世乱跼文场。馀力浮于海,端忧问彼苍。百年从万事,故国耿难忘!(《遣闷》)’”(傅庚生《杜甫诗论》 上海古籍出版社)在个人失意的时候,尽管老庄思想抬了头,把自己身家一切事都可以置诸度外,但是一想到“万姓疮痍合,群凶嗜欲肥”(《送卢侍御归上都》),便禁不得又要挣扎一番。所以杜甫想归隐却又不能归隐,因为他“忧国忧民”,心系国家和人民。
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主导下的不同抉择
在入仕与归隐的抉择的问题上,杜甫把难以抉择的关键定位在“心系国民”上,而孟浩然则把关键定位在“个人生存”上,究其根源,还得分析他们不同的价值观和文化背景。
杜甫生于一个“奉儒守官”的家庭,儒家思想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使得杜甫从小就为“儒学”思想所熏陶,“儒学”思想提倡仁者爱人,忠君爱国的思想,使杜甫从小就形成了“爱国爱民”的观念,国家也提倡儒学,目的是为了禁锢人心,培养忠实于朝廷,为封建专制效劳的庸臣、愚民。所以,杜甫以儒为主的价值观体系造就了他“忧国忧民”的情怀,并使他无法像道家一样超脱现实,追求个性自然。
孟浩然就完全不同了,他的出生贫寒,是一个布衣终身的诗人,没有或是很少有接受文化教育的条件和可能,所以封建正统的儒学思想无法深入其人心,而却使孟浩然形成了儒、道并重,以道为主的价值观。道家思想追求“清静无为,洒脱自然”的境界,这是一种主观个人主义的价值观。道家思想中的无为在一定程度上比儒学更愚人,他使人达到一种与世无争,一无所求的超然无我之境。“及期,浩然会寮友,文洒酒讲好甚适。或曰:'子与韩公预诺而怠之,无乃不可乎?’浩然叱曰:'仆已饮矣,身行乐耳,遑恤其佗!’遂毕席不赴。由是闲罢。既而浩然亦不悔也。其好乐忘名如此。”(赵桂藩 注《孟浩然集注》旅游教育出版社)可见,道家的归隐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使孟浩然追求超脱世俗的欢乐而忘掉现实生活中的功名利禄。
参考文献:
① 傅庚生《杜甫诗论》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5年9月新1版
② (唐)孟浩然 著 赵桂藩 注《孟浩然集注》旅游教育出版社 1991年4月第1版
③ 林继中《杜诗选评》 三秦出版社 2004年7月第1版
④ 陶文鹏《王维孟浩然诗选评》 三秦出版社 2004年7月第1版
⑤ 夏于全《唐诗宋词鉴赏·第五卷》 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2006年1月第2次印刷
⑥ 张步云《唐代诗歌》 安徽教育出版社 1990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