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铁涛老论硬皮病的辨证论治与临证经验分享,值得学习收藏
硬皮病可分为局限性和系统性两类,前者指病变局限于皮肤,后者指皮肤硬化兼有内脏病变,是一种全身性疾病,病情缓慢进展,故又称之为进行性系统性硬化症。常发于20~50岁的女性,男女之比为1∶2~1∶3。 该病的病因、病机尚不清楚,当前多数认为与免疫有关,主要以皮肤等组织增厚和硬化,最后发生萎缩为特点。
一、邓铁涛教授论硬皮病
(一)硬皮病属中医虚损证
邓氏认为,硬皮病应归属中医虚损证,病在肾、脾、肺三脏。 中医古代文献未见有关硬皮病的明确记载,但有较多的类似描述。如宋·吴彦燮《传信适用方》记载:“人发寒热不止,经数日后四肢坚如石,以物击之似钟磬,日渐瘦恶。”这一描述与现代医学硬皮病有不少近似之处。有人根据《诸病源候论》:“风湿痹之状或皮肤顽厚或肌肉酸疼,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由气血虚又受风湿而成此病,久不愈入于经络,搏于阳经,亦变全身而手足不遂。”结合硬皮病的临床表现,本病应属于中医痹证、皮痹、血痹、风湿痹的范畴,认为本病与风寒湿外袭,脏腑失和,经络受阻有关。但邓氏个人认为,根据硬皮病的病理及临床表现、治疗难度,应归属于中医的虚损证,病在肾、脾、肺三脏。
(二)硬皮病病位在肾、脾、肺三脏
肺主皮毛,肺之气阴亏损,失却“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的作用,故皮肤失其柔润,变硬如革,干燥,无汗;脾主肌肉、四肢,脾气虚亏,失其健运,气血生化乏源,饮食不能为肌肤,故肌肉萎缩而四肢活动困难;病久则“穷必及肾”,肾主骨,肾阴亏损,不能主骨生髓,故骨质受害,关节僵直,活动障碍。硬皮病患者病证先起于皮毛而后及于骨,波及内脏,是从上损及下损之证,病虽先起于肺,但又损及后天之本的脾和先天之本的肾,一损俱损,故出现上、中、下三损兼存的情况。因此,硬皮病的病机主要应为肺、脾、肾俱虚,然而与他脏关系亦密切,从而形成多脏同病,多系统、多器官受损的局面。
(三)硬皮病治疗
1.辨证分型
邓氏认为硬皮病辨证可分为肺脾亏虚、脾肾亏损及兼证。
(1)肺脾亏虚:证见皮肤如革,干燥,甚则皮肤萎缩,皮纹消失,毛发脱落,疲倦乏力,体重减轻,纳差,便溏,舌胖淡嫩,边有齿印,苔薄白,脉细弱。
(2)脾肾亏损:证见面容呆板,肌肉萎缩,呼吸用力,吞咽困难,关节僵直,活动障碍,甚则骨质脱钙,关节畸形固定,挛缩,腰膝酸痛,肌肉无力,头晕耳鸣,妇女月经不调,甚或闭经,舌淡嫩,苔少,脉弱或细数。
(3)兼证:兼心血不足者,心悸,失眠,夜寐多梦;兼痰湿壅肺者,咳嗽,胸闷,气促。兼瘀者,肌肤甲错,皮色灰暗,舌暗红,边尖有瘀点、瘀斑,脉涩。兼胃阴虚者,口干咽燥,灼热感,苔剥。
2.治则
根据“损者益之”、“虚者补之”的原则,结合历代医家的治虚经验,应以补肾为主,健脾养肺为辅,兼以活血散结。
3.方药
软皮汤是邓氏自拟验方,药物组成如下: 熟地24克,泽泻10克,丹皮10克,淮山药30克,云苓15克,山萸肉12克,阿胶10克(烊化),百合30克,太子参30克。
本方以六味地黄丸为主,针对脾肾亏损之病机而设,补肾益精,配伍太子参,护养脾胃,脾肾双补,中下兼顾。虽以中、下损为主,但并非忽视上损,故配以阿胶、百合益肺养血以治皮。如心血不足者则加熟枣仁、鸡血藤;胃阴虚者加石斛、金钗;痰湿壅肺加橘络、百部、紫菀、五爪龙;兼瘀者加丹参、牛膝等。补肾益精方面还可以酌情选加鹿角胶、鳖甲等血肉有情之品。饮食疗法,如田鸡油,冰糖,沙虫干煮瘦肉,或猪肤煮淮山、黄芪、百合等。质重味厚,填阴塞隙,血肉有情,皆能充养身中形质。
二、治验医案
张某,女,35岁。初诊:1971年11月3日。 患者于1963年5月起,出现低热、乏力、面部及两上肢浮肿,后又延及两下肢,三四个月后,皮肤逐渐变硬如皮革样,颈部并出现白色脱色斑,手、腕关节活动不灵:1969年5月在某医院皮肤科确诊为“硬皮病”,经用西药(强的松等)治疗1年,无明显好转,但仍能坚持骑自行车上班。1970年到1971年又先后在两个医院进行中医中药治疗,但病情仍继续发展。皮肤发硬,脱色斑的范围继续扩大,并觉心跳,失眠,开口困难,胃纳差,全身肌肉萎缩,手足麻木,下半身无汗,四肢关节疼痛等,要求住院。 慢性病容,面部缺乏表情,骨质脱钙,头骨凹凸不平,四肢及面部、颈、肩部皮肤发硬,呈蜡样光泽,不易捏起,颜色加深呈棕色,并夹杂有大片的脱色斑,四肢无汗,无明显毛发脱落现象,心尖区Ⅱ级吹风样收缩期杂音,肺部正常,肝脾未扪及,指关节、腕关节呈轻度强直僵硬,无病理神经反射。舌质淡,瘦嫩,伸舌不过齿。苔薄白,脉细,两寸脉弱。实验室检查:血、尿、大便常规及肝功能检查均属正常,红细胞沉降率27mm/h,血浆总蛋白61.6g/L,白蛋白36.4g/L,球蛋白25.2g/L。X线检查:胸透心肺正常。 诊断:系统性硬皮病(硬化期及萎缩期)。 辨证:肺、脾、肾俱虚(阴阳俱虚)。 治法:补肾健脾,活血散结。 处方:鹿角胶6克(烊化),阿胶6克(烊化),鳖甲30克(先煎),熟地24克,淮山药15克,枸杞子9克,仙茅9克,巴戟9克,红花4.5克,桂枝9克,党参15克,白术12克,赤芍12克,炙甘草6克。 二诊:在上方基础上加减,服药1个月后,关节疼痛减轻,但月经来潮量多,舌嫩红瘦,苔黄,脉虚。证以阴虚为突出,乃改用六味地黄汤加行气活血药物。
处方:山萸肉9克,淮山药18克,云苓9克,熟地18克,丹皮6克,泽泻6克,杞子9克,鹿角胶4.5克(烊化),党参15克,黄芪12克,当归12克,丹参15克,麦芽15克。
三诊:上方加减服至1972年4月出院。出院时手足麻痹减轻,皮肤较松弛,颜面、左手皮肤可见皱纹并可捻起,指腕关节活动较前灵活,精神转佳。出院后仍照上方加减。
处方:黄芪15克,熟地15克,淮山药15克,云苓9克,山萸肉9克,鹿角胶6克(烊化),当归12克,白芍15克,丹皮9克,泽泻9克,杞子9克,谷芽12克。 上方或去当归、白芍,加巴戟,或以阿胶易鹿角胶,连服约4个多月,后改为六味地黄汤加党参18克,服4个月。在这10个月中,间或炖服吉林参,每次9克。病情日趋好转。后因故停药10个月后,病情有些反复。
1974年8月再来诊,仍继用六味地黄汤加黄芪、党参、杞子之类。服药数月后胸部、腿部之紧束感已除,稍能下蹲,全身皮肤除手指以外均能捻起,两前臂已有汗出。
1975年下半年起仍用前方加减,每周服药3剂,每周加服东北产之田鸡油3克炖冰糖一次,或以海南产的沙虫干约30克,煮瘦肉汤吃,以代替难得之阿胶与鹿角胶,时或炖服白糖参15克,总的治疗法则仍然不离养阴益气。
至1976年9月,患者体重增加,精神、食欲均好,能胜任一般家务劳动。颜面有表情,颜面至臂及手的皮肤可以捏起,能下蹲,各关节灵活,但两手的末节指关节活动仍欠佳,原来皮肤颜色车黯黑已接近正常颜色。除颈部隐约可见的白色脱色斑外,背及臀部的脱色斑已全部消失,张嘴活动灵活,舌可伸出唇外,舌尚瘦嫩,苔白浊,脉细。
按语:此病治疗达数年之久(虽然其中有10个月的耽搁),疗效缓慢,足见前人把这类病命名为虚损是有道理的。而虚损病的治疗,后天之本脾与先天之本肾的培补是关键。脾不健运则虽补肾亦不易受纳,但不补肾则病必难愈,补肾对于本病尤为关键中之关键也。田鸡油、沙虫干与阿胶、鹿角胶同样属于“血肉有情之品”,这是根据吴鞠通所说的填阴塞隙,必须用血肉有情之品之意。据病人反映,此两味服后,感觉甚好,睡眠亦佳,足可证其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