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苑】张国强‖面条

面     条

             文/张国强

同事张淑平老师有天见我说：“你家是不是天天中午吃面条啊？”我说：“你咋知道？”张老师笑笑说：“每次碰到你家儿子，问他中午吃啥饭，总是说面条。”

是啊，中午吃面条，从我小的时候在农村，后来在西华工作，又到今天洛阳生活，这习惯一直是这样。

说起来可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饥饿的我，梦想天天能吃上面条。1975年的那场洪水，摧毁了家园，也冲走了能吃的东西。洪水退去，已是深秋，住在窝棚里，吃着一天六两的国家救济粮，一家人艰难地活着。为了填饱肚子，洪水浸泡霉烂变质的玉米一家人吃过，霜打的红薯叶、秋天的香椿叶，母亲洗洗、盐腌，就成了一家人的咸菜。那个时候，每天放学后，饥饿的我就像野兽一样，在苍茫的大地寻找能吃的东西，什么野麻的果实，野红萝卜根，都成了我腹中食物。

有天下午，学校提前放了学，我一如既往地寻觅在田野里，我多想眼前长着金黄金黄的甜玉米，那样，我就可以填饱肚子；我多想脚下长着一堆堆紫红薯，那样，我就可以烤着吃。深秋的大地，强烈的阳光下，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哪里有可以吃的东西呢？我无聊地走在野地里，眼前的一切，除了野草，还是野草。后来，我无意中走到曾经的菜园。那个时候，农村的每个生产队，都会有一个菜园，园里种着时鲜蔬菜，像什么茄子、黄瓜等，当然，也会种着大家爱吃的大葱、苋菜、荆芥之类。可是，一场大水，能冲走的都冲走了，菜园，也是荒芜一片，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菜畦。菜畦的埂上，人长时间走路，形成一条逼仄的小路，路的两边，长着嫩嫩的青草，仔细一看，不是青草，而是青菜！我摘一片叶子闻闻，原来是荆芥，刚刚露出地面，我把叶片放在嘴里嚼了嚼，清香扑鼻，口齿余韵。我蹲下来，小心地采摘，不一会，就是一口袋。

那天晚上，四姐做的玉米面面条，那玉米的香甜，那荆芥的清香，至今想来还回味无穷，还幸福无比。如今想想，真不可思议，因为玉米面黏性极差，做玉米饼子，还得半天鼓捣，擀成面条，不知四姐什么本事做成的。

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一家人盼着能喝一碗纯面面条，也是条件不允许。大集体的时候，小麦大都交公粮了，每家每户分到手的，也就是人均百十斤，再加上物质流通不畅，吃的盐也是定量供应。缺吃少盐的日子，能吃上一碗面，也是梦想。

没有小麦面粉，又想吃面，大家都想点子鼓捣。后来就有了什么“红薯面条”“绿豆面条”“豌豆面条”，还有红薯掺和大豆做成的“杂面条”。而春天韭菜刚下来时，母亲做的“蛤蟆蝌蚪”面，是我最怀念的食物。这“蛤蟆蝌蚪”面，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和好的红薯面，放进一个有小小圆孔的笊篱上面，等锅里的水滚起来，然后捶打笊篱上的面，这时，一个个面头，像“蝌蚪”一样丢进锅里。等滚熟之后捞出，冷水一过，舀到碗里，放进提前沏好的韭菜汤水，如果再滴几滴香油，那才是“清香无比”，那才是“美味佳肴”！

冬天的时候，喝上一碗娘做的“芝麻叶面条”“萝卜缨面条”，至今还是梦想。每年夏秋，芝麻茂盛时，或者萝卜收获时，娘都会采来芝麻叶、萝卜缨，然后放进锅里开水煮煮，晾晒之后，娘用荷叶包起来，或者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继续风干。等到冬天来了，叶子菜没了，娘就会取一些晾干的芝麻叶，放进热水里泡泡，之后再洗洗，等绿豆面条擀成后，一起放到锅里煮熟，放进去提前腌好的葱花，再滴几滴小磨香油，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就摆放在你的面前。

是啊，如今说起来似乎也让人可笑，不就是一碗面条吗？不就是一碗绿豆面面条吗？怎么会成为生活的梦想呢？可是，我还是怀念那段生活，那段艰辛困难的岁月，就是今天，吃腻了鱼肉，习惯了烧烤，可是，一旦眼前摆放着绿豆面芝麻叶面条，我还是大朵块颐，我仿佛看到我的娘微笑着向我走来，还是那样的声调说我：“慢点吃，多着呢！”而这时，我的眼睛也早已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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