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锋 （18）
许锋打量一下陈朝阳：“你怎么一点没变？”三年前，陈朝阳回国探亲，路过北京和许锋见过一次，不过那次见面很匆忙，没来及深聊，十几年没见面，陈朝阳的生活归纳起来就是上学和工作，也结婚生孩子了，但是没什么特别值得拿出来说的，许锋呢，挑选着讲了一些自己创业的艰辛，又一起唠叨了大学同窗们的情况，把已经快忘掉的旧事再翻出来说笑一下。
今天再见面，陈朝阳依旧开朗，他在麻省理工读了博士，毕业后在一家著名的自动化公司工作，生活很平稳，脸上一点风霜都没有，比大学时多了些书卷气，看起来比许锋年轻。
大家落座后，点了菜，聊起了各自的近况，陈朝阳说起他下定决心海归，一是因为父母在美国不适应，他是独子，要回来尽孝，二是这两年海归创业的人很多，他在美国待久了，看到自己的未来就是一直上班直到退休养老，觉得没意思，待不住了，想回国创业，国内好几个城市的人才计划都给他抛橄榄枝，许诺奖金和创业补贴，他现在犹豫要去哪个城市，也要和几个有兴趣的投资机构先见面谈一下。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给他出主意，许锋在旁边看着，觉得陈朝阳不像是还没定下主意，只是不愿意夸口。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个海归回来在学校里当教授的同学说: “海归最大的问题是不接地气，我因为不接地气走了多少弯路！陈朝阳，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懂中国市场的人和你一起创业，你离开中国太久了，中国这一套你都不懂了。”
有人起哄：”那许锋最适合了，又懂专业又接地气。上次他带我去一个会所，真是大开眼界，我才了解咱们中国社会的真面目！”
大家纷纷指责他们腐败。
许锋摆手说：”那是工作需要，我拜托他牵个头，请他老总一起聚一下，谈点合作。”
其实那次没谈成，对方架子很大，看不上许锋公司，觉得他公司没有技术能力接他们的项目。 不过许锋自然不会和同学们说。
他问陈朝阳：”你打算做什么呢?”
陈朝阳说：”做无人机。”
这些年做无人机很热门啊，许锋想。他公司卖的产品技术含量不高，主要靠市场营销取胜，虽然自己每年能挣个几百万，但是做不大，始终是个不入流的作坊，而且这两年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产品更新换代也很快，生意不是那么好做了。他意识到要做个长久的事业，最终还是要做有技术门槛的东西，他也关注过无人机，觉得应用前景很广，可惜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技术。
陈朝阳在和同学解释他的技术来自他读博时的设计，这些年他一直断断续续和导师合作改善设计，得了一个机器人大赛的奖，发了几篇很牛的paper，但是最初没有太想过应用场景，只是忙着克服技术难点，不过他在自动化公司工作了几年，对商业懂的多了，觉得自己的无人机技术应用在仓库管理和物流方面很有竞争力。
许锋心里想，陈朝阳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就是学霸，一路走来，轻轻松松，现在政府对海归创业有各种优惠和补贴，国内的风投也偏好有技术的海归，他回来创业起点比自己几年前开始单干的时候高多了。
他问：”那你这个技术你导师也有份吗？”
陈朝阳说：”我导师专心做学术，他对做企业没兴趣，我和他说好了， 他只占一些干股，不管公司的任何事情。别光谈我啊，你们都怎么样？都说说呗。”
大家就聊起自己的生活，参加聚会的十个同学，毕业十几年了，有一直留在国内的，也有出了国又回来的，都从意气少年变成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了。许锋开公司，两个同学在高校当教授，其他的在企业里做，大家过的都不差。但是做教授的先起头抱怨了几句体制内待遇低，形式主义盛行，还管头管脚，学校像养鸡场盯着鸡屁股下蛋一样年年催着他们发论文，在私企业做的同学就接口说：别抱怨了，我们天天加班，绩效考核的压力不比你们小，还是国企好，轻松又有保障。在国企的同学摇头：在国企干活都是为领导做嫁衣，你们看许锋离开国企后自己做老板多好! 在一片吐槽声中，许锋笑而不语。
陈朝阳坐在许锋旁边，拍拍他的肩：“兄弟，你现在够深沉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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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许锋说他开车送陈朝阳回去。
两个人上了车，许锋问陈朝阳：“我家离这儿不远，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陈朝阳说：“好啊，我正想和你聊聊。”
到了许锋家， 晓兰不在，她们单位组织去十渡春游，明天才回来。家里很暗，只有客厅一盏小灯开着，许锋妈妈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续剧，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听到开门声，醒了，迎上来。
许锋对他妈说：“妈，这是陈朝阳，我大学同学。”
陈朝阳向她问好，许锋妈妈问：“小锋，要不要给你们做点吃的？”
许锋说：“不用了，我们刚吃过。妈，你这么困，还看电视，去睡吧，我和同学聊一会儿。囡囡呢？”
他妈坐回到沙发上：“囡囡睡了。我看完这集就睡。”
陈朝阳和许锋进了书房，陈朝阳看到书桌上他们一家的合影，拿起来仔细看：“这你女儿？多大了？长的像孟晓兰，不太像你。”
“她七岁了，刚上一年级，很调皮。 你孩子多大了？ “
陈朝阳放下相框，笑笑：“我离婚了，孩子跟他妈。”
许锋有点惊讶，他以为陈朝阳家庭和睦，工作体面，事事顺心呢。陈朝阳不怎么发微信，偶尔发一些，也只是去学术会议的消息。大学同班同学好多在美国，但没人提起过他离婚的事。
“我和她都是博士毕业后人家介绍认识的，性格合不来，吵了几年，最后还是分开了。分开也好，不用勉强一起过日子。还是你和孟晓兰好，大学时谈恋爱到现在，少年夫妻，感情深。“
许锋想起自己一个月只有两三天在家吃晚饭，和晓兰没说几句话，自己在忙什么，她也不知道，晓兰以前还等他回来再睡，现在也不等他了。晓兰最近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大概又在编辑哪本书吧。他安慰陈朝阳：”天涯何处无芳草，国内女人多，你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好的?”
“你好像很有经验啊。“陈朝阳打趣他：“不过我想专心创业，婚姻太麻烦，还不如把精力花在做事业上。“
许锋点头：“你现在融资有眉目了吗？“
陈朝阳：“说老实话，有几家基金有兴趣，但是都没准话，无人机行业有的企业已经做得很大，仓库物流无人机还是个概念，虽然潜在市场大，但是现在能不能开发出来说不准。而且我一个人创业支应不了，所以我想再找人组一个团队。“
“你想找什么样的人？“
陈朝阳笑着说：“像你这样的，知根知底的，有市场和销售经验的，带过团队的。”
许锋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陈朝阳：“你觉得我合适吗?”
陈朝阳说:”你先看看我的计划书。“
他从背包里拿出电脑，打开商业计划书的PPT。
两个人头碰头的看，讨论到半夜两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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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阳和许锋终于从一家风投拿到了三千万天使投资。这笔钱得来不易，虽然国内创业气氛很浓，随便哪个咖啡厅里一坐，都能听到人在说“千亿市场”、“蓝海战略”，风投基金也是一天冒出一家新的，听到新闻都是某某企业又融资多少亿，似乎钱都不是钱，只是个数字，但是让天使投资人拿出真金白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前前后后谈了二十多家基金，这些基金都看重陈朝阳名校出身、名公司经历和他的技术能力，但最后肯拍板的只有一家，而且还要求他们自己每人再出资三百万，以示创业决心。陈朝阳像很多海归一样，表面光鲜，其实积蓄不多，何况陈朝阳离婚时房产给了老婆，还要付孩子的赡养费，许锋盘清了自己原来的公司，替他出了钱，让他有钱时再还。
等到投资人的钱终于到账，大半年过去了，他们注册了公司，陈朝阳是法人代表，董事长，许锋是副总。陈朝阳的股份比例是许锋的两倍，因为这个企业靠的就是他的技术，而且两个人毕竟要有一个人做老大。许锋觉得自己很大度，陈朝阳觉得许锋拎得清，是个好伙伴。
他们在海淀租了写字楼的办公室，招聘人员，开张了。
公司头一年的工作主要是打磨产品，陈朝阳的设计处于实验室的阶段，真正要把产品卖出去还有一段路要走。他们从早到晚泡在公司，公司一半摆成模拟仓库，其他地方散落各种器材零部件，陈朝阳和许锋的办公桌就和其他工程师的办公桌放在一起，上面摆了各种产品模型，公司成了一个大实验室。陈朝阳带着工程师们测试改进产品，其余的事:申请政府资助和补贴、采购、公关、宣传、招聘、行政管理、财务，当然还有市场和销售都由交给了许锋。不过许锋虚心的跟着陈朝阳学无人机，一有空就跟着他们一起磨产品，陪着他们熬夜。他们公司是面向企业顾客的，要定制化的提供软硬件解决方案，不懂产品技术，就没办法销售，而陈朝阳拉许锋进来主要还是觉得他有市场和销售经验。
创业很辛苦，不过许锋乐在其中。他和陈朝阳在一起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不断地学习，克服难题，憧憬着未来，朝气蓬勃。
他有空在家的时候都捧着一本专业书看，囡囡缠他，要他陪着玩，晓兰拉住囡囡，“别吵爸爸，让奶奶带你去找明明玩。”囡囡嘟着嘴和奶奶出去了，晓兰笑许锋:”好久没见你读书了，怎么这么上进？“
许锋说：“不学习不行啊。 “
晓兰扶着他的肩，凑过去看他的书：“这么多公式，你怎么看得懂？“
“别小瞧你老公，我也是全国第一的机电专业毕业的。“许锋拿荧光笔在书上做记号。
“瞧你得意的。咱们今晚去吃日本菜，好吗?”
“不行，我要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他们公司一个软件工程师结婚，请他去。这个人婚前买房，首付还差一些钱，许锋借给他十五万。许锋了解年轻人在北京生存不易，而且他私下里觉得陈朝阳有海归的呆气，太严格，太较真，有时候和同事说话不近人情，而许锋平易近人，经常嘘寒问暖，大家有事还是愿意找许锋说。许锋觉得虽然员工们技术上都很佩服陈朝阳，但是感情上和他更深。
不过他和陈朝阳配合的很好，陈朝阳很信任他，财务章在他这儿，需要陈朝阳签字的，陈朝阳扫一眼就签了。他觉得这次创业选择对了。他碰到以前的同行时，人家问他怎么不做了，他平淡的说：改行了，做无人机，有时候对方不了解，以为他开店卖无人机，他也不解释，有时候，对方懂一些，再问几句，就夸他这行是高科技，他就谦虚一番。
这一年他最重要的工作是找到了合作厂商，他们现在还没能力自己制造，只能让别人代工。他跑了很多工厂，大厂觉得他们订单量太少，小厂他们又不放心。陈朝阳不了解国内工厂的情况，对流程和细节要求很高，和许锋出去看了几家工厂，都谈不拢。许锋劝他面对现实，他们公司刚起步，不是人家的大客户，即使合同规定的很细，对方也接受，实际操作中一板一眼严格按合同执行的工厂很少，主要还是要靠和对方上下负责人搞好关系，多督促，多检查，加上奖励机制，才能达到陈朝阳要的水准。最后陈朝阳听许锋的，由他选定了工厂，签了代工合同。
一年多后，许锋和陈朝阳去了拉斯维加斯的行业展览展出了他们的产品，国内一些科技媒体报导了，虽然他们还没有一个订单，但是媒体都说这是一家很有潜力的高科技公司，甚至用了“超出国际水平”、“中国人的黑科技”等夸大其辞的说法，报道的标题照片都用了陈朝阳手持无人机的照片，点出他麻省理工的背景，也有几篇报道放了许锋和陈朝阳在展台旁的合照。许锋选了一篇有合照的发到微信朋友圈里。
展会结束那天，陈朝阳对许锋说：“来，咱们放松一下，去看场表演，拉斯维加斯的表演很有名。“ 许锋想去赌一把，不过天天住在赌场酒店里，也不是那么渴望，就对陈朝阳说：”好啊，听你的，看什么表演？“
陈朝阳笑嘻嘻的说：“你跟我来。“
许锋到了地方坐下来，是个酒吧，闹哄哄的，原来是钢管舞，陈朝阳冲他挤挤眼，许锋心里暗笑：原来这家伙想看这个。
刚开始是一个金发女人表演，脸上画了浓妆，瘦骨伶仃，围着钢管，分腿后仰，做着挑逗的动作，很熟练的一层层脱衣服，许锋觉得这个女人不好看，没啥兴趣，陈朝阳在旁边说：“她到底穿了几条内裤啊？“女人脱到最后，只剩几条线和小布条，走下舞台，贴着一个坐着的胖子摇摆，许锋看那个胖子往她内裤里塞了一张钞票，陈朝阳推推他，给他看手机，是一个风投经理给他发了微信，约他见面。许锋记得那个经理，很年轻，大概从哪个名校出来就进了投资基金，架子很大，自以为是的问了一些问题，都不在点上，就把他们拒了。许锋对陈朝阳说：”别理他。“陈朝阳呵呵笑，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
下一个出场的女人挺漂亮，穿了一身带流苏的内衣，吸引了全场目光，她在台上脱了几件，就下台，贴着不同的男人跳，过了会儿，穿过座位，到了许锋和陈朝阳旁边。她在许锋面前左右摇臀，肥硕的胸乳俯在陈朝阳身边，伸舌舔着红唇，陈朝阳耳朵红起来了，许锋从皮夹里拿出二十美元插在她三角裤里。
他们离开酒吧时，有人给他们发名片，陈朝阳一看，上面印着裸女照片和电话号码，许锋冲他笑：“我给你召一个？“
陈朝阳把名片扔在地上，“这样的货色我看不上。”
“真的？哈哈。“许锋笑着跟他走在霓虹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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