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的生活里,有你
遇见·江昭和
一天的工作做到一半,搬一把椅子,拿一本油黄色封面的菲茨杰拉德的小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头顶是四四方方的,一蓝如洗的天,云是寂寞而盛大的点缀。
它自己也不去顾及身为主角还是陪衬,它美得很无心,所以飘来飘去,所以一任东来西又去。
云底下是小小的四合院,四合院里是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花花草草边是一只时不时跑到我身边痴痴看着我的毛发茂密的萨摩耶,萨摩耶旁边是清清瘦瘦的我。
身边是攀爬着木板墙放肆生长的绿色藤蔓植物,我始终欣羡于它们蓬勃的生命力,像是能够随时随地在风里寻觅安定。
最好的状态,不过是随遇而安,不是载浮载沉,像一棵草一样,有自己的土壤,有自己生长的方向,有自己跳舞的身段,也有自己面对雨雪的勇气。
我曾经幻想的生活,我曾经在北京胡同深处忽然放慢脚步,忽然被某种类似「乡情」的心绪莫名击中,我曾经对着一堵古老的墙心静不能言语。
我所渴望的,不过就是如此,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有一本书可看,有一杯茶可暖,有一个人可想,有一个故事要讲。
虽然简单,朴素,但是离喧哗很远,离争斗很远,离人心的计较很远,离不安分的奢求很远,离自由很近,离天空很近,离心另很近。
许多人执着于远方,海浪,罗马古建筑,回荡在金色大厅里的悠扬旋律,英伦庄园,或者圣彼得堡的雪,最终渴望抵达的,也许是同一种境界——身心一体,自由开朗。
电影《黄金时代》里,经历感情跌宕,命运折磨的萧红只身远赴日本,孤独,但是清净,通透。
那是电影里难得清水洗尘般空灵的片段,没有喧嚣的,轰烈的,传奇的语气,只有一个女人,在风铃的飘扬里面,忘记一切,忘记悲欢,忘记男人,忘记自己。
如果她能够在彼岸定居,中国文学史上是否就少了一位「文学洛神」,但我相信,人世间就会多一个清净洒脱的灵魂。
我喜欢听到,人间又多了一个幸福的人,好过听到,文学世界里又多了一个传奇的灵魂。
看《黄金时代》的时候,我的心整个儿是皱缩的,寂寞的,彷徨的,唯有那一段,我的精神松弛下来,仿佛那照耀在她头顶的阳光,正温暖着我一样。
我多希望电影就停在那个地方,刚刚好,可是人生从来都不是你想怎样就会怎样。
要经过多少风雨的洗礼,一个人才能够真正明白那一日一夜,二十四小时清清静静的至大欢喜。
记得大学时候,最喜欢坐在图书馆宽敞的天台上看小说,看得累了,起身走走,眺眺远景,或者看看花枝,松松筋骨。
毕业以后,还能够在光阴的某个罅隙,寻觅到差相仿佛的精神体验,也许我是幸运的,但是唯有我自己知道,这些幸运背后的寂寞辛苦,那些蹉跎前奏。
记得《甄嬛传》里头,品尝到冷落苍凉宫廷生活的甄嬛用过尽千帆般的语气说,不知道那看起来华丽的锦绣布匹,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针扎之痛。
每当想起生活的沉重,仿佛心里乌托邦里的青藤又多枯萎了一棵,然而我是执拗的,我是浪漫的,即便只剩一砖一瓦,我都不能够让它摧垮。
想到这些,我便扬起了头,我便独自看一看天空,忽然看见飞舞在半空中的蜻蜓,一阵阵的,像那些没有扬帆远航但却也从未烟消云散的平凡梦想。
飞不去九重天,飞不去灵霄宝殿,飞不去王母瑶池,但至少,它不曾卑微地落入土里,腐烂发臭。
此时此刻的哈尔滨,此时此刻的秋季,此时此刻的阳光温柔,细腻,像一件厚薄材质适宜的大衣。
这也是我为何对秋天情有独钟的原因——那样清朗明净的天,那样诗意浪漫的云,那样细腻柔软的风,像爱人的手。
那曾经感动过我无数个日夜的守候,终于换了一种方式弥补,至于你在不在身旁,都已经是无伤大雅,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
至少我还愿意,轻轻地闭上眼,温柔地想念你,再一遍,这就是所有故事的最终意义。
这个秋天,头发长得越来越茂密,却不舍得剪掉,仿佛是一种安全感。在阳光下,慵懒地拨弄头发,是琐碎而有趣的消遣。
书里写:
「她非常虔诚,而且一贯如此。当她下跪和弯下身子,让金色的头发垂进彩色玻璃光线中时,上帝知道她达到了何等的高度,她又从那里给自己吸取了什么样的力量。」
这一段话出现得适时适地,适情适景,恰恰好如一颗金苹果,落在我心的银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