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主张 | 李一诺:不再等待被加冕
“你给自己的领导力打几分?满分10分。”“我当然满分啦!”然后李一诺笑着反问:“你有没有发现,很多女性特别爱问这个问题——我能被打多少分?其实应该问的是, 我们是不是太在乎别人的评价了?”
* 李一诺为长江商学院MBA项目导师,
及女性领导力奖学金联合发起人之一
她想起近十年前,在竞选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时心里的窘境——“我怎么能主动'吹牛’,告诉别人我有多棒呢?不是说金子总会发光,我一直在发光,他们难道看不到?还用我去说?”
“我们好像等待被加冕的小女孩,期待有双手将王冠戴到自己头上。”之后,她琢磨明白了当时的纠结从何而来:如果活在别人拟定的打分表里,将价值判断的权力拱手相让,就注定只能做等待王冠的女孩。“现在我给自己打满分,不是觉得自己完美,而是接纳了真实的我。当然还会继续努力,但不是因为你的满分是10分,我只有8分,而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做得更好。”
大千世界,标尺丛立。稍有不坚定,就会跌入外界的衡量体系,让面对和接纳自己变得艰难。但李一诺希望更多女性试一试,把评判的标准紧握在自己手中。毕竟,只有能接纳和领导自我的人,才能做出卓越的成就, 也才能吸引追随者,是为真正的领导力。
“现在我也不盼着谁来告诉我,今天你很棒,可以feel good,我自己就可以决定。”李一诺还是笑着说。
有没有可能,问题并不出在我身上?
2005年,李一诺博士毕业加入麦肯锡,没有商科背景,一切几乎从零开始,但她的速度足够快,六年之后,就可能晋升全球董事合伙人了。“但我发现, 我得告诉别人为什么我应该做合伙人,但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别人说我好就够啦,怎么能自己说自己好?你应该永远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嘛!”
她的男性同事不能理解这样的“挣扎”。在他们眼里这根本没什么:如果不敢告诉别人你有多棒,以及你的竞选动机和职业发展规划,公司又怎么会让你成为合伙人呢?“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这其实是一种对自己的不接纳和不认可,和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也有关,比如要谦虚,不能满足于当下取得的成绩。”
能大大方方告诉别人“我很好”,是转变的开端。在李一诺眼中,此前隐形在四周的标尺逐渐显现,在被教导要看到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时,在被告诫要严于律己、切勿自满时,她发现外在的审视无处不在。“当然也有正面意义,你可以知道朝哪个方向去努力,但这也隐藏着一种评判——你不行、你还不够好。而更深层的问题是,你其实彻底让出评判权,把外在的标准内化,成了它们的'帮凶’,一起对自己霸凌。”
李一诺认为,这样的“让权”发生在很多女性身上。其实只要将价值完全交由外界衡量,你就永远得不到百分百的认可,永远不能心安。但她们无法察觉到这一点,因为在被否定和作出改变之间,反思的过程被忽略了——改变的决定总是做得过于草率,想都不想就开始改变自己,现实却是标尺一杆还比一杆长。“直到被逼到了某一步,痛苦会带来自省,你突然问自己,有没有可能问题并不出在我身上?”
拿回判断的自主权,是蜕变的第一步,随后才有可能来谈论领导力和成功。“我的成长也经历了这样的变化,直到建立起自己的一套价值判断体系,发现其实答案都在手中,人生的状态自己说了算。”
最大的勇气是平和地与琐碎博弈
因为疫情的关系,李一诺的生活节奏难得地慢了下来,写书的计划得以展开。但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发现时间依然很难被有效规划。“有灵感了就赶紧写,一会儿要吃饭,一会儿要接送孩子,经常被各种事情打断。这个过程其实很不理想,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生活。”
她有时感慨,女性需要面对的生活往往比男性真实而琐碎得多。很难平和以待。但真正有领导力的人,其实不见得总在指挥千军万马,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轰轰烈烈的表象背后,堆砌着无数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抉择。要想在这场漫长的博弈中获胜,李一诺认为只能“一个个去面对”. “这样你才有机会发现每一个'烦’背后, 都可以接触到'我’的一部分, 最终都可以追到自我评判,而这对我们的真实的成长很重要、很宝贵。”
在英特尔前CEO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的自传《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中,有一个细节格外打动李一诺。
为逃脱纳粹的统治,出生于匈牙利犹太家庭的安迪·格鲁夫在二十岁的时候被迫出逃,辗转去往纽约。“他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要离开,所以那天他和平常一样与家人道别,就像只是去上班,但他和父母都知道,这可能就是永别。这个细节很打动我, 回忆这一段历史,肯定很痛苦,他大可以不讲,只展现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生。但只有看到他们真实的一面,你才明白大家都需要不断面对和接纳自己的伤痛。”
所以,如果我们善于反思,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也可以从中萃取出磅礴的力量。当女性成为母亲,也给孩子传递自我接纳。
“我们最深处的自我不接纳感,往往来自父母的不接纳,我们跟最亲近的人的互动模式,成为了与外在世界互动的模板。”
李一诺认识一位出色的美国教育工作者,“作为一个六七十岁的黑人女性,可以想象她在职业初期面临的各种困难。我很好奇地问,你是如何成功的?她回答说,她妈妈是护士,虽然文化程度不算高,但从小就告诉她:You are 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in the whole world。她大笑着说, 我当然就相信啦!所以说,我们给孩子完全的接纳,恐怕是给他们的最好的财富。”
如果成功的定义只有一个
成功者最常被问起一个问题——成功是什么?答案见仁见智,但李一诺觉得,如果成功有唯一的终极定义,那应该是“Inner Peace”,即心安, 诚实地面对和接纳自己。它或许有多种外在的表现形式,但与金钱和名誉的关系都不太大。“无论你赚多少钱,最终什么也带不走,无非是银行里一个数字。名誉也是靠不住的, 外在的评价会随着环境变化,很多看似是你的东西,不一定属于你。”
实现“心安”并不简单,在看似出世的状态之下,是积极入世的精神内核。“不是要每天坐在山洞里冥想”在李一诺看来,它栖身于每天琐碎的烦恼中,每个人借此看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在孤独的时刻做出遵从真实内心的选择,敢走少有人走的路。“越是心安的人,作出的决定质量越高。”
当被要求用三个词概括自己时,李一诺想了想,依次选择了“学习者”“在路上的人”和“真实的人”。
她希望自己一直走在做自己的路上,不必非要抵达某一个终点。当下便是最佳,“有时候,我们觉得人生的路有千万条,但最后你会发现路只有一条,便是向内看,看到了自己,当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时候,外在世界也会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外在世界其实无非是我们内在世界的镜像。至于别人的焦虑,只是他们自身恐惧的投射,不要去吸收,当一面镜子反射回去,轻轻松松地上路。”
作为新媒体“奴隶社会”的发起人,一土教育的创始人, 李一诺早已证明了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自我表达者,尽管如此,外界对她的故事和经历仍不乏好奇。
一诺现在在写书, “我清楚大家关心什么,但每个人的路只能靠自己走,所以我希望写一本赋能每个人的书,告诉大家,其实所有的恐惧都是幻象,只不过当你转身面对它的时候才能知道。(All fears are illusions, but you don’t know it until you face it)”
“当你面对了,生活就会不一样。”李一诺说,“我想每个人都很期待这样一个回头和转身的时刻吧。”
(文章来源:长江商学院M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