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阿拉法特的重要性

阿拉法特的重要性

巴勒斯坦的事业首先是巴勒斯坦已经并继续经受的所有不正义的综合。这些不正义包括了暴力行为,也包括了毫无道理的暴力和错误推理的出现,这些错误承诺要补偿或甄别这些行为。阿拉法特只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些被打破的承诺,以及萨巴拉和夏蒂拉的大屠杀:耻辱,耻辱!

一些人说这不是大屠杀。不过从一开始,历史与奥哈杜尔(Oradour)事件[①]就有着相似性。犹太复国主义的恐怖分子不仅直接反对英国人,而且也针对被他们抹杀的阿拉伯人村庄。伊尔贡(Irgun)在这方面非常激进(代尔亚辛村大屠杀(Deir Yassine)[②])。从一开始,他们的行径就犹如巴勒斯坦人民根本不应该存在,而且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征服者在历史上经受了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犹太复国主义者反而将大屠杀变成了一种绝对恶。将历史上最恶劣的大屠杀变成了绝对恶是一种宗教和秘教方法,而不是历史方法。它不会制止恶。相反,它滋长恶,将恶散播在其他无辜者身上。它需要的补偿是,让其他人遭受部分犹太人曾经遭受过的苦难(驱逐,少数民族聚居区,作为人消失)。带着比大屠杀更“冷酷”的意义,他们希望达到同样的目的。

美国和欧洲想补偿犹太人。它们让一个民族去补偿,这个民族与大屠杀没有什么关系,也从来没有听过大屠杀,因此也是完全无辜的。这是一个荒诞和暴力的开始。犹太复国主义和后来的以色列国要巴勒斯坦人承认他们的权利。但以色列国则否定巴勒斯坦人的事实。这并不是说巴勒斯坦人,而是说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仿佛他们只是偶然地错误地说在那里。后来以色列驱逐巴勒斯坦人,仿佛他们是外来的,他们基本上不提巴勒斯坦人自己进行的第一次抵抗战争。巴勒斯坦人被贴上希特勒继承人的标签,因为他们不承认以色列的权利。那么一个虚构东西传播得越来越广,彻底打倒了那些捍卫巴勒斯坦事业的人。这个虚构故事,也即是以色列之赌,将会将那些抗议犹太复国主义国家的事实状况和行动的人都称之为反犹主义。这就是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政治冷漠的行为的起源。

以色列从来不掩饰其目的:腾空巴勒斯坦地区。他们假装这块土地已经是一块空土地,因为它注定是留给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它是殖民化的土地,但不是十九世纪那种殖民地:它们不剥削当地居民,而是迫使他们离开。留在那里的人并不是依赖于那片土地的劳动力,而是一个临时的,要遣散的劳动力,就像贫民区的移民一样。从一开始,购买土地就是认为这片土地上没有居民或者已经被腾空。这是灭绝,不过这种灭绝是让用地理学上的驱逐来实现物理上的消失:作为纯粹的类的阿拉伯人,活生生的巴勒斯坦人已经在阿拉伯人的群体中消失。无论是否是因为唯利是图,巴勒斯坦人的物理上的消失完美地出现了。但他们说这不是灭绝,因为灭绝不是“终极目标”。事实上,这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

美国和以色列的同流合污并不仅仅是美国有一只强大的犹太复国主义游说团。埃里亚斯·桑巴尔(Elias Sanbar)已经指出美国发现了一个与它自己在以色列历史上的对应项:即印第安人的灭绝,这也是部分在物理上的直接灭绝[③]。他们也腾空了地盘,除了那些保留地和贫民窟里(这些地方已经让印第安人变成了从内部而来的移民),仿佛那里从来没有过印第安人。在很多地方,巴勒斯坦人就是新的印第安人,即以色列的印第安人。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支出和了在资本主义下的两条补充性的运动:不断地为自己设定界限,在界限内,资本主义可以安置和开发它自己的体系,或者撤销这些界限,超越界限再一次在更大也更强的尺度上进行奠基。美国资本主义超越界限的行为,就是美国梦的行为。以色列已经带着更伟大的以色列的梦想在阿拉伯的土地上做着同样的事情,一个建立在阿拉伯人脊背上的梦想。

巴勒斯坦人找到了抵抗的力量,他们抵抗着。他们从普通世系的人民变成了武装国家。没有土地,没有国家,他们试图建立一个组织,不仅代表着而且也生成着他们的人民。需要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用西方的话来说,需要一个莎士比亚式的人物。这个人就是阿拉法特。这不是第一个在历史上出现(参看一下法国的自由法兰西(la France libre),尽管从一开始,他们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这也并不是没有历史先例:以色列已经精心地故意地摧毁了解决的一切机会,摧毁了一切解决方案的机会。他们仍然蜷缩在宗教的壕堑里,不仅否认巴勒斯坦人的权利,也否认他们存在的事实。他们将巴勒斯坦人视为外国恐怖分子,试图在他们的土地上洗白。正是因为巴勒斯坦人不是来自于国外,而是与其他阿拉伯人不同的特殊民族,正如欧洲人彼此不同一样,他们从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得不到明确援助。有时候,一旦巴勒斯坦人对他们来说变得十分危险,这种援助就会变成敌意和灭绝。巴勒斯坦人已经经历了地狱般的历史循环:所有解决方案不断地陷入失败,在最恶劣的反转中,联盟掉过头来对付他们,最神圣的诺言已经被打破。他们的抵抗不得不从挫折中重新站起来。

萨巴拉和夏蒂拉大图上的一个目标或许就是让阿拉法特名誉扫地。他只能让他们的战士离开,他们的武装部队保持不动,条件是美国和以色列保障他们家人的安全。在大屠杀之后,它们可以说:“耻辱”。如果危机到来的结果,是对于巴解组织而言,迟早被整合到一个阿拉伯国家当中,或者消弭在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当中,那么巴勒斯坦人才真的消失了。但是,这样的局面会让美国和以色列感到遗憾失去了机会,保护在今天仍然还有可能的机会。对以色列浮夸的说法:“我们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的人“的回应是,巴勒斯坦人已经重复了他们的呼喊,即《巴勒斯坦研究评论》(Revue d’Etudes Palestiniennes)第1期上提出的:我们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人,这就是我们所希望的……

由于发动了对黎巴嫩的恐怖主义战争,以色列认为它能消灭巴解组织,并将已经在那片土地上消失的巴勒斯坦人的支柱推倒。或许它已经成功了,因为在的黎波里(Tripoli)围城之后,那里是阿拉法特唯一的家园,那里带着一种孤独的华丽。但巴勒斯坦人民如果不走向双重恐怖主义,即国家恐怖主义和宗教恐怖主义,他们就不会失去他们的身份,这些恐怖主义会让他们消失,并让与以色列和平共处的机会化为泡影。黎巴嫩的战争不仅让以色列在道德上有所损伤,在经济上混乱不堪,而且也让国家背上了不宽容的负面形象。政治解决,和平共存,是与独立的巴解组织在一起的唯一可能,巴解组织尚未被一个现存的国家所吞噬,也没有转化为原教旨主义的运动。巴解组织的消失只能代表着盲目的战争武力的胜利,而这与巴勒斯坦人的生存毫无关系。


[①]1944年6月10日,在靠近里摩日(Limoges)的格拉讷河畔的奥哈杜尔村,德国党卫军士兵残忍杀害了642名村民,这几乎是奥哈杜尔村所有的村民。奥哈杜尔的遗址一直保留至今——译注。

[②]伊尔贡是有利库德(Likud)集团的奠基人弗拉基米尔·贾伯廷斯基(Vladimir Jabotinsky)创立的一个极端主义运动的武装分支。梅拉赫姆·贝京(Menachem Begin)曾一度领导过伊尔贡,他们的军事行动既针对阿拉伯巴勒斯坦人民族运动,也针对英国的管理。这个组织显然要对1948年巴勒斯坦郊区的代尔亚辛村的屠杀和对大卫王酒店袭击负责任,而大卫王酒店曾经是英治耶路撒冷秘书处所在地。

[③]Palestine 1948, l’expulsion, Paris: Les Livres de laRevue d’Etudes Palestiniennes,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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