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红了又凉，“神医”不“神”
文/陈根
这些日子，“神医”张文荣走红网络，随着张文荣一同走红的还有张文荣背后根盘交错的“神医宇宙”。
于是，一篇署名为“张文荣究竟有多少个曾祖父”的视频合集中，张文荣穿着不同的衣服，以相同的话术，声称一家几代专治一体多病、眼病、腰病、风湿、中风、心脑病。另一边是多名“神医”被集结成的“神医宇宙”，在不同的背景下，争相“背叛祖宗，把祖传的秘方无偿捐献出去”。
视频的走红很快得到相关部门注意。3月9日，“神医宇宙”成员之一的张文荣被所在坐诊医院免去荣誉院长职务，医院发布声明称张文荣所有的宣传广告信息与医院无关。3月10日，国家中医药局回应称，目前正在联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进行调查。
然而，尽管“神医宇宙”翻车了，但人们依然担心下一个“神医世家”的到来。
红了又凉，“神医”不“神”
“神医”张文荣既不是第一个“神医”，也不是第一个翻车的“神医”。
“神医”不少，却各有各的戏路。早几年里，人们在电视上就能看到大量夸张的医疗广告，甚至各路经典广告语还能熟稔于心，脱口而出。通常，这类“神医”广告，会包装成“养生节目”、“健康专题”。
节目中，往往有一位年纪较大、慈眉善目的“专家”或者“神医”，用讲座或专家咨询的方式，和主持人在节目里进行一问一答的访谈输出。有时候，节目里还会现场连线药品的使用者现身说法，证明药品的功效和安全性，增强广告真实性。
比如，“当代华佗”胡万林就在《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称“日诊五百至千人，从无差错。”号称用“神水”包治百病，包括癌症。但其实，所谓“神水”，就是一味普通的泻下中药——芒硝。终于，胡万林在看病中因治死人而锒铛入狱。
曾经，被称为“排毒教主”、“地瓜王子”的另类养生“博士”林光常，在2006年8月到2007年 8月短短一年间，凭借其独特的养生方法、出众的口才和演讲能力吸引了无数追随者。林光常的著作《无毒一身轻》也长期盘踞畅销书的榜首。然而，由于有患者按照林光常书中所讲述的方法，最后由于抢救无效死亡，因此林光常也被台湾检察机关起诉犯有商业欺诈等罪，判刑两年六个月。
再或者，“中医食疗专家”张悟本，著有《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书中宣称，每天用3—5斤绿豆熬汤，配上其他的生拌菜等，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包括肝癌。一度造成全国绿豆价格暴涨。但随着“绿豆神话”的倒塌，张悟本下岗纺织工人的身份也被各大媒体的陆续曝光，“神医”张悟本被迅速打回“原形”。在北京、上海及广州等地，各大书店都纷纷将其书撤架，并继续接受读者退书的赔偿要求。
从媒体披露的事实来看，“神医”们的走红并非偶然，大多是经过策划团队精心包装，联手部分媒体、出版商炒作，将一个普通人吹嘘成“神医”。事实上，从一开始，张悟本就不是“一个人的神医”。
在他大红大紫的背后，一系列幕后推手的身影逐渐明晰。2009 年 8月，图书策划人贺雄飞看中了张悟本身上的商业价值。于是，就有了那本为张悟本量身定做、后来让他红遍全国的书——《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这时的张悟本已经是被冠以诸多头衔的专家了。
随后，中医药科技合作中心请他以教授之名坐堂，而图书出版商则把张悟本迅速包装成“卫生部高级营养师”。不到两年，张悟本就从一个下岗的纺织厂工人被包装成了“神医”，成为文化公司、出版商、发行商的摇钱树。
可见，“造神”背后，离不开利益二字的驱动。让“神医们”真正运转起来的，是其背后庞大的灰色产业链。此次翻车的“神医宇宙”也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利益的俘虏，33 位出现在电视广告中的神医，打着中医、苗医、藏医等旗号，纷纷“违背祖宗”，每个人都在电视养生节目中言之凿凿地发言。
但被北京鹤年堂中医医院免去了名誉院长职务，在接受上游新闻采访时却透露了真相：“导演说治哪种我就治哪种”，“卖药的公司给电视台费用，我和公司有合作，我得听公司的。”“神医”不“神”，是利益催生下的假装“神”。
少成本，大收益，多伤害
“神医们”的存在，用极少的成本，带来了极大的收益，而这种在年轻人眼里堪称荒唐的把戏，却让一众老年人们受骗。中国中医科学院不完全统计显示，2016～2018 年，中医科学院收到受骗信件 75 件，受骗金额少则数千元，多则高达 125 万元，累计金额 390 余万元。
伤害远未结束，很多老年人不仅损失了养老钱、救命钱，还可能延误或加重病情。对于神医们来说，他们的那套理论和方法，本身就不是基于科学的理论提出的。再加上他们对于疾病的凶险认识有限，以至于很多受骗上当的老年人们在这种有违科学的方法下，病情非但不能得到好转，反而加重了。
老人们之所以受骗，一方面，国人对科学的崇敬和信任根深蒂固，因此希望科学家能用一切通俗的方式来“传道”。长期以来，在科学家和大众媒体的通力合作之下，科学和科学家们都是高大、完美的形象。然而，老人们习惯了崇敬科学，却并不理解科学的本质。因此，伪科学得以大行其道。
于是，基于20世纪50年代之前中国公众教育程度普遍低下的现实，广大公众对科学技术极其景仰，却又知之较少。在长期的“单向”传播下，受众们不曾想过，科学也是可以被质疑的。
不难发现，在“造神医”的过程中，媒体和各方面推手把一个养生专家包装成功推到公众面前时，正是符合传统科普方式的传播——只需要相信，不需要质疑。而显然，只有对科学有全面正确的理解，才不会盲从。真正的科普应该是科学文化的传播，普及内容应该包括对科学的反思和质疑。
科学不是完美的，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科学可能会被滥用，并产生负面效应。相较于揭穿一个“神医宇宙”，更重要的是真正在老人们心里普及科学文化，只有不盲目地相信“专家”，才能真正拒绝下一个“神医宇宙”。
另一方面，被打造的“神医们”也抓住了老人常年被疾病困扰，急于求医治病的心态，目标明确。这些广告中，神医们卖的药多是针对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哮喘、关节炎等难以治愈、需要长期服药控制病情的病。而这些疾病都是当现代医学承认目前能力有限，无法治愈的疾病。
正如兰迪所言，一些人求助神医而不是求助医学，是因为他们有个不甚正确的期望，认为无论他们有什么疾病，有资格的医生都应该能够用一种简单而迅速的方法诊断并治愈他们。这显然不是事实。医生尽力使他们的病人活的更久、更舒服、更满意。他们努力减轻或根治患者的病痛，但在医学范围之外，医学仍有所不能及处。
与此同时，安慰剂效应指的是在没有明显的对身体干预的情况下，病人的精神力量使症状改善甚至身体痊愈的现象。于是，在现代医学所不能解释的地方，安慰剂效应就起了意料之外的作用——即解释大部分另类医学疗法也能产生迷惑众人的所谓“疗效”。
事实上，很多聪明的另类疗法之所以久经不衰，就是因为从业者非常狡猾地将自己实施的疗法定位为辅助手段，不去与主流医学争功，让病人正常接收主流正规的治疗。这种情况下，利用话术对病人进行暗示，很可能会让病人觉得这样的辅助治疗也改善了治疗结果。“神医们”带来的希望也正在此。
显然，要彻底根治“神医宇宙”，必须从每个环节严格把控。在法律和监管层面，有关部门应该加强监管和问责，严厉打击假医生、假专家，严厉打击医药企业和广告商为了牟利进行的虚假宣传的行为。
近年来，在养生保健领域迅速蹿红的“神医”，依次粉墨登场又轰然倒下。而这些故事，往往骇人听闻又似曾相识。尽管“神医宇宙”翻车了，但人们依然担心下一个“神医世家”的到来。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