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论李白与月之情愫(二)
肖旭
常言道:墙里开花墙外红。为什么墙里的人感觉不到花之红艳而墙外的人却感觉到了呢?其原因大概有两条:第一条,是因为墙里的人太熟悉这花了,连同这花的缺点都很了解,所以就削弱了对花的红艳的感觉;第二条,是因为见惯了产生审美疲劳,于是就感觉不出其美好的红艳来。又有人说:月下看美人更要美几分。为什么会这样呢?月下看人是朦胧的,朦胧中看人看物总是会隐去许多弱点而凸现出更多优点的,而且更会激起人们丰富的联想和广阔的想象,是审美对象更加多姿多彩而趋向完美。所以说美往往存在于朦胧状态。
李白是很善于捕捉美描写美的艺术家,尤其善于描写朦胧状态的美。这在李白的五绝中表现得就很突出。李白五绝中所表现的朦胧美大多借着月光下的朦胧景色来描写人的情感,给人描画出一幅幅静谧的朦胧美的情景画。
《玉阶怨》:“玉阶坐白露,夜久浸罗袜;却下水晶簾,玲珑望秋月。”
伫立玉阶,直至露水浸湿了罗袜,是谁在玉阶上伫立那么长久呢?看来应该是少妇,而且还应该是美人。他为什么要伫立玉阶?可以猜想那是在盼望贵人的回来。久久未见人归来,那就只好退入房中。她失望了,打算不再想望了,于是就放下了帘幕。然而,思想无疆,帘幕挡不住,于是就隔着水晶帘望明月,思绪飞向了天涯。朦胧中,美人先是伫立远望,然后隔帘望月,这中间还有美人移步,玉手下珠帘的美妙动作,真是一幅画,又是一曲歌,情在月下,美在朦胧中。
《静夜思》:“床前看(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明)月,低头思故乡。”
过去所谓的“床”不一定就是现在所说的睡床,往往把一种坐具也叫作床。这里的床应该指睡床,如果人还坐在坐具上,那么就不会有是霜是月分不清的感觉。夜深了,人醒了,辗转翻侧,看到了床前的白光,是月光?是寒霜?心头疑虑,就举头看窗外,原来窗外月正圆,光皎洁,此时怎不钩起诗人的心绪而想起故乡的人和物来?月下之情真,朦胧之美凄楚。
《渌水曲》:“绿水明秋月,南湖採白蘋;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
秋月凉如水,湖水明似月,月光下小舟荡漾,那是人在南湖采白萍。迟开的荷花在月光下娇艳欲语,与采萍人交相辉映。面对如此美艳的荷花,荡舟人开始犯愁了,为什么?原来荡舟的人是美女,她正与荷花比美,她确信自己胜过荷花,然而又怕万一被心爱的人误解,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正是月下之情切,朦胧之美艳。
《秋浦歌十七首》之第十三首:“绿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
水绿而净,月白而明,白鹭惊飞,采菱女和她的情郎一同唱着夜歌归来,绿水和明月是静态的,白鹭、采菱女和其情郎是动态的,静中有动,富有生气,水绿月白是视觉的感受,歌声回荡是听觉的感受,这是画是诗又是音乐,既宁静闲适又欢快活泼,这种情和美洋溢在整个空间。
《赋得白鹭送宋少府入三峡》:“白鹭拳一足,月明秋水寒;人惊远飞去,直向使君滩。”
明月下,秋水寒,白鹭已经本来拳起一足歇息了,然而却被人惊动,惊飞的白鹭飞向了使君滩。万县有使君滩,湖北宜昌也有使君滩,两者都在三峡边上。诗人借白鹭的去向来交代宋少府的去向。明月、秋水、白鹭、人是这幅壮丽图画的基本元素。水静、月寒,是多么静谧的夜啊!就在这静谧的夜里,突然白鹭惊飞,显然这是人之动引发的,动静相映,生趣盎然。白鹭是受惊以后“远飞去”的,那么宋少府是不是也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迫去三峡的呢?这就给了人们许多想象的空间。
《夜下征虏亭》:“船下广陵去,月明征虏亭;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
征虏亭是晋朝建立的,建在金陵石头坞。在月光下,诗人驾小舟去扬州,在舟上仰望征虏亭。月光下的征虏亭,清晰可辨,征虏亭旁边山花烂漫犹如少女露出笑脸,江上有不少行舟,行舟上的灯火犹如流萤。月光、山花、小亭、行舟、灯火、江水等物景鲜明真切,其中的情景欢快深沉,此情此景构成了一幅朦胧而美丽的画卷。
《清溪夜半闻笛 》:“羌笛梅花引,吴溪陇水情;寒山秋浦月,肠断玉关声。”
渭水与崖水合成陇水,《陇头歌》:“陇头流水,鸣声幽咽”,可见陇水之情乃是悲愁之情。李白《秋浦十七首》之第二首有“清溪非陇水,翻作断肠流”之句,可见这里的“清溪陇水情”乃是断肠之情。诗人夜半闻笛声,或许笛子所奏的是梅花引之曲调,或许根本不是悲愁的曲调,但是诗人却就联想到了悲愁的身世和处境,从而引发了悲愁之情。此处的寒山当在秋浦。玉关声应该是使人肠断的悲声,因为“春风不度玉门关”。月光、流水、笛声、断肠人是构成这幅画图的基本元素。月光下的情,月光下的景,总是朦胧的美。
文/肖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