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猪头、茉莉酒:金瓶梅里接地气的美食,才是抚慰心灵的人间烟火
《金瓶梅》里尤其爱写美食,什么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动不动就“摆上鸡腊酒果”来,看得人大半夜想点只烧鸡下酒。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禾炖猪头”和“酸笋鸡尖汤”,还有“双料茉莉酒”。
一、炖猪头和鸡尖汤
1、一禾炖猪头,顾名思义,用一根整木柴炖出来的猪头。
这是来旺媳妇宋惠莲的拿手好菜。
宋惠莲和西门庆勾搭上了,潘金莲心里不忿,故意使唤宋惠莲给姐妹们做饭。宋惠莲只好不情愿地到厨下去做。
只见文中描写:
“到大厨灶里,舀了一锅水,把那猪头蹄子洗刷干净,只用一根长柴禾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的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
哪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
将大冰盘盛了,连姜蒜碟儿,用方盒拿到前边,旋打开金华酒来。”
一根整木头的旺火烧出来的皮脱肉化,软腻腻夹起一块,蘸上姜蒜醋调料,往嘴里一塞,miamiamiamia~
香死了。
再喝一口金华酒解腻,啊~
宋惠莲说还用不了一根木头,要是一根木头烧完,那连骨头都烂了。
好想尝尝这连骨头都烂了的炖猪头和炖猪蹄。
2、鸡尖汤,用雏鸡脯翅尖儿切碎做的汤。
这是春梅嫁了周守备后,故意找茬赶走孙雪娥让她做的汤。
怎么做呢?
春梅说:“叫她洗手给我做碗好鸡尖汤儿与我吃。叫她多放些酸笋,做的酸酸辣辣的我吃。”
只见:
“这雪娥一面洗手剔甲,旋宰了两只小鸡,退刷干净,剔选翅尖,用快刀碎切成丝,加上椒料、葱花、芫荽、酸笋、油酱之类,揭成清汤。盛了两瓯儿,用红漆盘儿,热腾腾,兰花拿到房中。”
仿佛闻到了酸辣辣、混着香菜味的鸡汤香。
然而春梅尝了一口,就故意找茬说淡了,都泼在地下,当时看到这儿我只想说:别泼,给我喝···
孙雪娥只好重新洗锅,又做一碗,多加了些椒料,香喷喷,叫兰花儿拿到房里来。
这碗汤呀,虽然鸡翅尖的原料怪,却在书页上满满弥漫着浓郁醒神的香窜味儿,让人明确地也尝了一碗。
二、《金瓶梅》里这些接地气的美食,才是热腾腾的人间烟火
说到名著里的美食,大家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对,《红楼梦》里的茄鲞,鲞(xiǎng),但凡没点专家水平都读不出这个字儿。
刘姥姥进大观园,王熙凤准备了这道菜招待她,刘姥姥吃着好吃,问是怎么做的,王熙凤说倒也不难,
“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签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刘姥姥吓得直吐舌头:“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它,怪道这个味儿!”
茄鲞工序繁复,但是你看完觉得香吗?我没觉得。
还有宝玉吃的“小莲蓬荷叶汤”,用模具把面食压成莲蓬、荷叶型,形式大于内容了,看完描述后并不想吃,反而觉得难吃。
还有“玫瑰露”,以及那些看上去繁复好看的各色名字,只让人感到冷清,吃下去会凉的胃疼。
这些看上去更像是在炫技、炫身段,说你看,你们俗人才吃鸡鸭鱼肉,我们仙女都喝西北风吃露水。
炖猪头、炖猪蹄、鸡翅尖汤,这些都是不太上台面的食材,然而《金瓶梅》里的女人们吃了,吴月娘吃了,孟玉楼吃了,李瓶儿也吃了。
你能想象林黛玉啃猪蹄吗?
而且《金瓶梅》里的人饭量很大,很能吃。
西门庆早上起来吃卷饼,吃着吃着狐朋狗友来了,就出去酒楼里吃一顿,然后勾栏里一群人嬉笑玩闹着吃一顿,吃完大席和相好的放小桌吃一顿,晚上回家还要单独陪同寝的老婆吃一顿。
顿顿都是有酒有肉,糕点水果俱全。
不禁感叹,太能吃了。
而在这能吃与朴实的食材里,我们感受到的却是热腾腾的活人气,和殷实富足的好日子。
《金瓶梅》好就好在接地气,真实,不避讳生活的俗,不隐瞒人性的恶,一切都自然而然地铺开在你面前,让你没有距离感。
反而是这种坦诚,让人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并不粗俗鄙陋。
而《红楼梦》,好像总拿着一股酸劲儿,端着架子,让你很难近身。有隔阂,不真诚。
人到中年,就越来越喜欢朴实、踏实的东西,忙碌完外面的事情,关起门来给自己做一顿温馨可口的饭,就是一天中最大的抚慰。
太过文艺纤薄容易短命,活得粗糙一点、皮实一点,反而长长久久过下去了。
忘了是谁说的,中国的长篇小说,排第一的自然是《金瓶梅》,在《金瓶梅》面前,连《红楼》也显得虚伪。
此话宜然。
三、双料茉莉酒
双料茉莉酒在文中只提了一句,然而我却印象深刻,挥之不忘。
这是李瓶儿初到西门庆家,几个妻妾姐妹凑齐了,恰逢冬夜大雪,几个女人在院子里架起锦屏、燃起暖炉,聚餐赏雪。
玳安奉命拿着钱出去买酒,正碰上西门庆,说明原委后,西门庆说“家里现放着酒,哪用出去买?前边厢房有双料茉莉酒,拿出来给她们吃。”
这双料茉莉酒里体现的是一种家庭的温情,生活的温度。
西门庆藏着好酒,就拿出来给妻妾们吃,让她们尽情享用,开心玩耍。
这时的景象,还是花团锦簇盛时的景象。
元宵夜女人们赏月饮酒,
“月娘与众姊妹吃了一会,但见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院宇犹如白昼。妇人或有房中换衣者,或有月下整妆者,或有灯前戴花者。惟有玉楼、金莲、李瓶儿三个并蕙莲,在厅前看敬济放花儿。”
家里的女人们出去“走百媚”,“走百媚”又叫“走百病”,是宋时开放的习俗。
女人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时候可以公然到大街上走路赏灯看花,寓意把一年的病灾都走掉。
女人们上街的打扮,“换了一套绿闪红缎子对衿衫儿、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销金汗巾子搭着头,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金灯笼坠耳。”
“月光之下,恍若仙娥,都是白绫袄儿,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满,粉面朱唇。”
放的烟花有“慢吐莲、金丝菊、一丈兰、赛月明。出的大街上,但见香尘不断,游人如蚁,花炮轰雷,灯光杂彩,箫鼓声喧,十分热闹。”
好一派繁花似锦、喧嚣热闹的升平盛世。
人在这样的盛世里,在这样的环境中,活的也积极健旺,浑身满心充满了干劲儿。
及至全书后半段,西门庆死后,家里妻妾发卖的发卖、改嫁的改嫁,仆人媳妇逃散的逃散。
这时金人屡犯边境,北边的百姓陆续朝南边逃亡,国运也显出衰败的景象来。
又是节日月圆,吴月娘照例盛装打扮出去应酬,回来院子里下轿,黑黢黢的没有一个人迎接。
她不禁想起当日西门庆、姐妹们都在时,一起在院子里聚会的情景,而此时凄清冷落,忍不住痛哭起来。
个人、家庭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是分不开的,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只有国运强盛了,个人家庭的命运才会好,而国家的命运,又和每一个人是分不开的。
将年之际,我们即将度过第二个被疫情困扰的春节。
但愿大家同心同德,共克时艰,每一个人都能健全地和家人团聚在一起,积极健旺地把日子过红火。
愿我们的国强盛,愿我们的人长久。
敬颂诸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