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年
说过年
再过两天就过年了,想起小时候的过年。
小时候应该是五十多年前的时候。去年春节什么样,我差不多已经记不得了,春节能记得什么?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做了什么,如果说吃了肉,穿了干净的衣服,擦拭了门窗,这算不上过年的记忆,即使真为过年又吃又穿又干了这些,对于记忆而言,真的是不值得记的。
但春节,从习俗——习俗对人的影响太强了——看,具有沉甸甸的意味,不管我们觉得它和平常的日子怎样,都接受了这沉甸甸。大概,谁也不知道,过年为什么要这样,但人人都这样着,也就觉得应该这样。于是,这过年,正如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一样,除了沉甸甸,就再没有别的滋味可知可寻了。
但到底是过年,这沉甸甸是要所实现和落实的。于是吃肉,穿新衣,清扫屋里屋外,把各处——包括自身——弄得焕然一新,就算是自家的过年实现的落实了,然后,再把这落实和实现大家相互分享一下,于是就有了相互的拜访。这也还是需要沉甸甸的滋味——磕头,给红包,你来我往地请吃饭,送烟酒茶。因为,在这过程里,人人如此,相互的沉甸甸都抹平了,旗鼓相当,尽管心里沉得差不多承受不住,也还是要在脸面上挂着过年的样子。
这样的沉甸甸有什么好记的,吃肉,穿新衣服,擦拭门窗有什么好记的——所以,小时候之后的五十多年,在我的记忆里,就失去了踪影。
但依然记得小时候的过年,也不是小时候的过年肉吃得香,衣服穿得新,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净。唯一的原因是,过年这个习俗太大了,大概在人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过年的滋味覆盖着了,所以,在出生之后,总要对过年留一点印象的——当然是好印象。
人生是好是不好,没有定论,但人生的话题比过年沉重得多,不管一个人有着怎样的人生,总会对这个沉重的存在留一点好印象。不管是过年,还是人生,真正感觉好的印象好像永远都是在小时候。
这是我为什么一说到过年,就会想起小时候的原因了。其实,人人如此,只是我们成为了大人之后,就认为自己不可再幼稚了——这实在是瞧不起自己——好像自己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似的,不愿再想起小时候,因为我们的美学观在成为大人后改变了,只觉得一场空欢喜才是真正的人生之美。
我小时候的过年是在乡下——我的家就在乡下。每年春节,我都盼着下一场雪,差不多都能盼到那样的一场雪,有时候大,有时候小。过年那天,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或者,拿了笤帚从院子扫到大门外,在大门外扫出一条路,把院子里的雪扫积在树下。不管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还是扫雪,就是小时候过年的永远记忆。比起过年吃肉,穿新衣服,还有味的记忆。
现在想起来,这记忆的深与浅竟然是这么地简单,吃肉是要知礼的——比如孔融让梨,穿新衣服,是要不准弄脏和弄破的。等一过了年,如果还有雪,再去跑,再去扫,就是别的滋味了。
202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