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军芳:新加坡不下雨的时候 | 就读这篇
白军芳
没有到过新加坡之前,我一直都认为,旅馆的房间都是有窗子的。
到过新加坡之后,我相信,世界上,有的地方,每天都要下雨。
一
我如果一直一直都住在FREGRENCE HOTEL,那么,我是不知道新加坡这样爱下雨的,因为,房间没有窗户,而我一直都在灯下读书。灯一灭,世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后来,我终于忍受不下去,要搬家,搬到一个有窗户的房子。虽然很贵,可是,我能够在房间里看到太阳。
我后来住的房子,有一面墙的玻璃,可以看见很大很大的……天空。——是的,没有太阳。窗子外面,就是布满云彩的天空,或者,挂着雨帘子的、半透明的水墨画世界。——树的叶子在雨里惊魂失措,草和灌木在雨里瑟瑟着,各种花伞,在雨幕里匆匆忙忙地漂浮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公共汽车在水气氤氲的世界里奔跑,窜来窜去,带着四霰的水雾,浑身狼狈不堪的样子。
伴随着,房子里是雨的喧哗声,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嘈杂的厉害。
我会从书里抬起头,失神,很长时间很长时间地看雨。
二
新加坡的雨绝对是海雨腥风,在雨中,只一分钟就叫你浑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这对于我这个生活在中国西安的人来说,真的很不适应。西安的雨,总是淅淅沥沥飘飘洒洒,缠绵悱恻的意思,在雨中漫步,非常的有诗意。
我在新加坡的任务主要是陪伴儿子。
不止一个人说:“你养了个多么出色的儿子。”或者说:“中国来的留学生,都不会太差的,你不用担心。”可是,儿子的疯狂,在来到新加坡后,缺乏家长的管理,开始展现。玩游戏、聊天、作业不认真……
每一天,我在房间中看外面下雨,看树叶在雨里挣扎,看整个世界在雨里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发愁:天天下雨,还要装作不适应吗?世界!
其实,很快我就知道,不是人们不适应下雨,而是,下雨真的是很麻烦的事情。即便有伞,雨打在伞布上,都是“嘭嘭嘭”的急促,更何况,雨水砸在路上,渐起很多的水花,湿了鞋袜、湿了裤角,湿了精神,真的经受不住这样的“夹击”。
三
于是,就在宾馆不出去,看雨。
看得久了,渐渐就有一种等待的味道。
雨,下一阵子,就不下了。云彩兔豕一样逃窜,像打了败仗的士兵。
太阳却很少露面。
水,很快就不见了。
世界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老人在街上慢慢走,穿制服的银行或者保险公司的人步履匆匆,清洁工出来了,姑娘们出来了,穿着丽莎的印度女人和黑色皮肤的马来人,都从底下冒出来一样,各自忙自己的一份工。
我就在等待了。
有的时候,我会到宾馆外面的草坪上去看含羞草。这种神秘的植物,在新加坡随处可见。手碰一碰,叶子就合起来,茎也耷拉下去。大雨,往往惊吓了它们,各个还七魂六魄不全的样子,只有粉色的花朵,固执地卓然挺立。
奇怪,在最容易惊吓人的地区,到处长着这容易受惊吓的植物。
有的时候,我去树林里。这里有一种奇怪的树,树上挂满了椰子样的果实,累累赘赘,很多,却没有人喜欢。
我查了书,说这种树,叫炸弹树。结的果子像炸弹的意思。但是,不能食用,只能摘下来,从中间剖开,挖出内瓤,把壳晾干,当瓢用。
——长了一树的瓢。也很有意思。
四
儿子说,宿舍有活动,要晚回来一会。
我只有等。
宾馆没有厨房,我们一直在外面买着吃。所以,也是无事可忙的。
渐渐地,看雨多了,我发现:新加坡不下雨的时候,真好。
窗子外的工地,吊车开始缓慢地往楼房上运材料;树林里也有野炊的人;七角梅灿烂地开着紫色;鸟儿们在草坪上悠闲地漫步、觅食。整个世界的空气纯净而澄澈,一切井然有序,安详而美丽。
我喜欢不下雨的新加坡。
——这实际上是自寻烦恼。在新加坡,不下雨的时候很少。
儿子回来了。
五
我的力量,就是给他以平静。从外面进屋里,总是很热,开空调。学校发生的事情,很多,要说一说,饿了,出去吃饭,渴了,喝矿泉水。忙乱上两个小时,就是看书了。
我陪着他看书。不要看手机,不要玩游戏,不要说话,看书。
外面,又下雨了。已经和我没有了关系。
后来,我们找了一个咖啡厅,露天,有雨棚,下雨的时候,在嘈杂的雨声里,听儿子读书。很妙!
不下雨的时候,海风吹过来,温度适宜,凉爽,感觉很舒服。
17岁的少年,渐渐按下心气儿,慢慢读进去了。
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
六
快要走了。天气少有的好。太阳也出来了。有了太阳的新加坡,一下子闪亮了。油晃晃的热带雨林树叶在折射中发出钻石一样的光,街道的马路牙子,铺排出整齐的线条延展到远方。公共汽车也好脾气,没有水雾,没有碾压的水霰,没有湿漉漉,只有干干净净,清爽轻盈地走在公路上。——这就有点波士顿的味道了。那个时候,儿子7岁,学会第一次和妈妈开玩笑。他经常骗我去闻一棵臭椿树。“妈妈,妈妈,快来,这个是香椿树,不信,你闻闻!”我凑过去,一股臭味冲过来,我故意打一个喷嚏。“臭死了,臭死了。”他一见我说臭,就开心地说:“哈哈,妈妈,你上当了。”
妈妈,总是很愿意上儿子的这个当的。所以,每一次,母子都有这样的情景剧。
他骗我骗得好开心。我被他骗也很开心。
母与子,斗智斗勇的日子很多。可是在新加坡的日子,我不希望他骗我,认认真真对待学习,对待自己的一份责任。
我对于他,就是在17岁的时候,陪伴,给他安静和压力。
是的,新加坡因为雨水太多,每一个不下雨的间隙,都有一种压力。——赶紧,趁不下雨,在自己追求的路上,多走几步。
飞机起飞了,我把儿子留在新加坡。新加坡没有雨的时候,飞机冲入晴空。
是的,中国的妈妈和中国的孩子们一起,都走在奋斗的路上。没有雨的时候,就多走几步吧。
——以此文致我新加坡的17岁的儿子。
白军芳,1975生,河南洛阳人,博士,教授,哈佛大学博士后,硕士生导师。2000年陕西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毕业到西安工业任教至今。2005年,获得陕西师范大学古代文学博士学位,2007年考取国家教育部国家留学基金委西部项目赴美国哈佛大学做博士后研究,2008年回国,2010年接受国家教育部骨干教师培训项目的资助,到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参与程光炜教授的国家重点规划项目“重返八十年代”的研究工作。2014年,获得教授职称。
先后出版的专著有《<水浒传>与<红楼梦>的性别诗学研究》《唐诗书画写意》《宋词书画写意》《元曲书画写意》,编著教材《中国现当代女作家作品选讲》,参与翻译《英语世界的汤显祖研究》,主编《美文品鉴》教材,发表论文40余篇,发表文学作品20余篇,“飞翔女生”微信平台主笔,主持教育部项目一项,西安哲学社会科学基金3项,获得“陕西哲学社会科学奖”2项,”西安高校人文社科奖5项,陕西省教育厅项目奖3项,论文奖5项,中国教科文卫组织征文奖2项,参与国际合作项目浙江大学与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学院的“中美古代文学作家翻译工程”项目,参与联合国“社会性别与文化”基金项目“女大学生向前一步”。主持陕西省教学改革项目《高校工科女生的成才模式研究》。
受聘于首都师范大学女性文学基地的研究员,为陕西党校妇女文化基地的客座教授,中国当代文学女性文学学会的常任理事,中国女性文学评奖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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