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伦:报童
李贵伦
贵阳一直是个好地方。从我第一次踏入这里到现在,无不感觉这座城在彰显着自身的魅力,吸引着无数南来北往的过客。
近年,更是随着各种权威论证的不断出炉,交通枢纽的发展延伸,城市建设的空间拓展,省內省外,城里乡下,前来购房炒房者多如牛毛。房子应运而生,比雨后春笋拔节得快,仿佛整座城市都是房子的傀儡。人自然做了它的奴隶,遍地都是。
“贵阳确实好呢!”只要来过贵阳的人总会竖起大拇指。具体问及何处为佳,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老公,我就在贵阳生孩子算了。”有一天,老婆软绵绵地对我说。
“?”我惊愕地望着挺着大肚子的爱人,不知说什么好。
之前,我们说好去县城生的。一来考虑到那里有岳母一家可以帮忙照顾,毕竟我也有十多年没有带过婴儿,怕有些生疏。二来县城消费相对也要便宜些,作为工薪阶层的我不得不处处为自己打算,毕竟又添了一口人。
“这里天气不热,适合坐月子。”爱人强调了自己的感受,语气轻的如微风拂面。看着她那随时有可能分娩的模样,我怜惜地点点头。
孩子生出来了,奶水却没有跟着出来,我们此前也没有准备奶粉,爱人说她生了孩子就有奶水的。婴儿叽哩哇啦地大哭,我手足无措,亏了小妹,半夜去隔壁病房要了一点奶粉拌匀给孩子吮吸,才算没有吵到天明。
我想天一亮,就必须得去买奶粉。爱人的奶水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也没有联系到催奶师,更不好再去别人家要了,那样确实有些失体面。
第二天一早,天气很舒服,和人心情一样爽。爱人躺在床上,看着昨晚才出生的孩子,享受着母爱的快乐。“我就说贵阳适合坐月子嘛。”她喃喃地说。由于产后的虚脱,声音轻似蚊蝇。我对她笑了笑,表示赞同。
“买奶粉去了。”我说。她轻轻地点点头。我走出医院,来到一处地下通道。我穿过地下通道去沃尔玛超市买奶粉。地下通道里的人多的出奇,好像全是刚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凌乱,拥挤。绕过这样的“不堪场面”,我急急向前而去。
“贵阳晚报——晚报——”一个奇特的声音吸引了我。循声望去,一个小女孩,站在通道口上石阶的地方,手中抱着一摞报纸。出于农村人的好奇,我走到她面前。她用一种惊喜望向我,手同时不由自主地伸向报纸。但我没有买报纸的意思。
我注视着她,七八岁的样子,头发随意用那种极其便宜的发箍束住,显然还没来得及认真梳理。她眼睛无神地不停忽闪,一边有一颗眼屎悬挂在眼角,摇摇欲坠,被清晨的阳光照着,有些碍眼。她怀中的报纸像一个沉睡的婴儿,应该还没有动过。她继续叫卖着——
“贵阳晚报——晚报……”她的声音根本不大,也不清晰,老是把“报”叫成“biao”,所以听上去让人倍觉得新奇。这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旋,荡漾,不过没有人注意这些。大家都埋头盯着手机屏幕,匆匆从她身旁闪过,未有人用正眼看过她。也许,城市的生活节奏就是这样。
我本来想对她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本能地叹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在上完石阶后,我又看到一个卖报纸的,年纪比小女孩还要小,相貌极相似,他们可能是姐弟俩。他没有叫卖,只把报纸放在石阶旁边的栏杆下,眼睛四处游离着,仿佛对这个城市充满着极大的好奇。他站在那里,似乎忘了自己的使命——他年纪确实太小了!人们依然步履匆匆,从他身边一晃而过。我也一样。
我来到了超市里,服务员问我是要买国外的奶粉还是国内的,国外的贵几倍,但好得多。我知道她主要是从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是真正为客人着想,便毫不犹豫地说国内的。她急忙给我解释国內外奶粉的优劣,喋喋不休。当然她还是说国外的好,让我突然生了厌,不由冒了一句:“你爸产自国内,你能说他是水货吗?”她顿时戛然。我就随意拿了一瓶奶粉逃离了超市。
在从超市回去的路上,不走地下通道也可以直接回医院,但我突然想去买份报纸,就迫切地奔向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依然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一切。我找寻着那两个卖报纸的小孩。还好,他们没有离开。我就在姐姐处买了一份报纸,弟弟那里需要上到石阶上去,有三十多级,我没有上去。我买报纸时,恰好有一对老年夫妇路过,女的也买了一份。临走,她嘴里不停地感叹:“天壤之别,天壤之别!”他的话不言而喻,我没有多想。现在也只有老年人才读报了,我在想。
其实对于这种地方性报纸,我从来不喜欢读。总觉得上边的东西不如我们乡下人唠家常实际,似有吹嘘之嫌,报喜不报忧,让人常受迷惑。记得以前也只有去公园时才买,全是用来垫屁股坐在墩子上的。
这次,我却认真阅读了报上的每一页,每一个标题,每一节内容,包括广告。内容还是少不了本城市人均GDP又上升了几个百分点,人民幸福指数本季度已直线飙升到人民最佳满意度,城乡贫富悬殊已逐渐缩小等等,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外面阳光似乎更加灼人。透过病房的窗户望出去,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像一具具矗立的棺材,无端让人缓不过气来。
我却突然忆起了那两个卖报纸的孩子,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作者简介
李贵伦,贵州息烽鹿窝九年制学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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