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乡的年饭【征文】
家乡的年饭
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前除了剪窗花、贴门神、写春联、挂灯笼、买鞭炮外,还得提前杀年猪、磨豆腐、炸油饼等做好备年货工作。备年货的目的主要就是为春节期间吃年饭提前做准备。
在我们陇东,有一句俗语是“娃娃们盼过年,大人们怕过年”。小时候我对这句话根本不能理解,现在人到中年,终于明白了这句话隐含的生存哲学。娃娃们盼的是丰盛的年味和快乐,大人们怕的是生活的艰辛和无奈,无论是盼或者是怕,都是人生旅程中的必由之路,谁也无法绕行,这正如生命的年轮,一年一年如期而至,又悄然而逝,躲不过,也留不住。
记得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差,但年饭必须丰盛,有酒有肉。现在就不同了,年饭一家比一家办得好,办得丰盛,大有宁可浪费也要一比高下之风。2021年是牛年,可是我仍然要说一说猪,因为猪肉是年饭里不可或缺的美味。我们陇东人过年必须杀猪,北部牧区既杀猪又宰羊,过年没杀猪,年货准备的再足也是个“穷年”,肯定过得不高兴。
时间进入腊月,杀猪的人家渐渐多起来,从腊月二十三开始,除腊月二十四、二十六日受“四六不开圈”的习俗影响(农村的习俗,这两天不能杀猪,杀了就会一年不吉利),剩下的几天,天天杀猪,村子里“鸡飞猪跳”,猪叫声、鞭炮声、人嚷声连成一片,非常热闹。
至于过年为什么杀猪?我们老家有这样一个传说。从前有个老汉,家里喂着一只羊、两只鸡、一只狗、一匹马、一头牛和一口猪,春节前他准备杀一只家畜过年。腊月二十八这天,老汉提着刀子来到羊圈对羊说:“羊呀羊,我要杀你了。” 羊说:“主人啊,我一年给你剪那么多毛,能卖钱能擀毡,为啥不杀鸡偏杀我?”老汉听了走到鸡窝前说:“鸡呀鸡,我要杀你们中的一个过年哩。”公鸡抢先说:“主人啊,每天五更我准时报晓,杀了我你还能起那么早吗?”母鸡接茬说:“我给你家生那么多蛋,你们老老少少都说蛋好吃,不要说没钱换油盐,就你那乖孙子,你能惹得下?为什么不杀狗,偏杀我?”老汉提起刀又到狗窝前说:“狗呀狗,我要杀你过年。”狗说:“主人啊,你出门时我给你看家,来贼时我给你报讯,羊出山我给你赶狼,杀了我,狼吃完了羊还要吃你哩,为啥不杀马要杀我?”老汉又来到马棚对马说:“马呀马,过年了,我要杀你呢。”马说:“主人啊,你常常骑着我走街串巷,驮粪拉车都得我干,为啥不杀牛啊?”老汉又转到牛窑里说:“牛呀牛,我要杀你过年吃肉哩。”牛说:“主人啊,你明年不种地了吗?你们家那么多地都靠我拉犁耕种,为啥不杀猪?” 最后,老汉只好来到猪圈前对猪说:“猪啊猪,我要杀你过年。”猪正在睡觉,听了老汉的话,哼哼唧唧地说:“过年就过年吧,为啥要杀我?别打扰啦,我还没睡够呢。”说罢,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老汉思来想去,猪一年到头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个十足的窝里老,杀猪最合适。猪因为公认的懒惹来了杀身之祸,从此杀猪过年的风俗就一直沿袭至今。现在,每到年关,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再也不用跟猪商量了。
小时候,最盼望的事除了放鞭炮就是杀年猪。有经验的老人甚至能从猪的叫声里,准确判断猪是正在抓捕还是已经被压倒,是刚刚吃刀子还是开始断气。我们这些毛孩子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玩猪尿脬,我们常常倒尽猪膀胱里的尿,插入竹管把尿脬吹大,然后压在黄土堆里使劲儿揉,揉软了揉松了再轮换着拼命往大了吹,吹大了再揉、再吹,这样反反复复多次加工以后,猪尿脬就变得又大又薄,然后将它挂在太阳底下晾晒一两天,尿脬就变成了透明里带着细红丝的气球,闻起来没有尿骚,摸起来一点油迹也没有,如果你屈指轻敲,尿脬便发出柔和的梆梆声。我们总喜欢把猪尿脬像灯笼一样挑在竹秆子上,追逐着玩,又争又抢地比对谁家的尿脬最大……后来猪尿脬被抢落在地上,变成了我们的足球,有意思极了。也有那手巧的父母,用猪尿脬做成葫芦鼓(就是将老葫芦头尾取掉,蒙上猪尿脬,就成了鼓),被孩子们抱着满村疯跑,到处炫耀,特别招伙伴们羡慕。
我的老家在甘肃镇原,吃年饭是有讲究的,从每一个菜的样式、名称、烹制工艺到每种菜系的摆放位置,甚至连上菜的次序都是固定的,谁不按照传统的方法操做,就是对客人、对长辈的大不敬。所以直到今天,我的老家依然延续着吃年饭的传统习俗。
按照习俗,大年三十在自己家里吃过团圆饭以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牌聊天,嗑瓜子看春晚。大年初一去庙上烧香许愿以后,初二就开始吃年饭了。我们的年饭是一家一家轮流转,若遇上孤寡人家或者耄耋老人,村里的人都抢着请老人们到自己家里吃年饭,轮到上老人家里吃年饭时,一般都会安排年轻媳妇帮忙擀一顿细长面,或者大伙相约,直接去拜个年送些点心,绝不会让老人们亲自为大家操劳。细长面属于花费最小的年饭,也有祝福长寿的意思。由此可见,镇原人重情重义,孝敬老人,扶贫帮困,骨子里处处为别人着想。
镇原最富盛名的年饭叫坐席。开饭前,有文化的、懂书法的一定会先品评一番主人各门框上贴的对联,然后才会入席。开饭前先摆十二个碟子的下酒菜,暖一小壶白酒,烧一大壶黄酒,先请老人上座,给老人满上酒盅,就开始按照辈分大小磕头拜年。磕完头以后,父辈要给老人和孩子散钱,给老人的叫孝敬钱或者过年钱,给孩子的叫压岁钱。等这一切完成之后,大家就开始高高兴兴地边猜拳边喝酒吃菜,酒喝足了,十二个碟子里的下酒菜吃完了,撤掉菜碟子,就开始上正菜。第一道菜叫小菜,其实就像南方人吃饭时的汤,不同的是同样一道小菜要分段上三次,每次的基本用料一样,但味道鲜美,一次比一次好喝,这道菜是衡量主妇厨艺的一道菜,每次只有一碗,大家都用黄酒盅舀上小菜细细品尝。德高望重的老人尝以后当场点评,提出小菜的精妙之处或者不足之处。喝过小菜以后,正菜开始一道接一道地上,一般十道菜的席场叫十全,十二道菜的叫十二楼,十三道菜的叫十三花。这些菜系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精品盛宴。陇上人家,人人学习,连小孩都懂得上菜次序、摆放位置、入席座次。
这种传统的年饭,把一个家族祖宗八代聚在一起,热闹非凡。酒席上,大家可以互相敬酒,互相夹菜,其乐融融。无论你是当官的还是种地的,是有钱的还是有权的,只要大家聚在一起吃年饭,都得入乡随俗,按照尊长辈分排位入座,绝对不能乱了位置。
吃年饭是春节最快乐的盛事,大家吃的是年味,享的是幸福,图的是吉祥,传承的是孝道。镇原人的年饭,主张节约,不许浪费,这和城里人互相攀比、铺张浪费完全不同。镇原人的年饭,下酒菜中的点心、干果类一定是按照吃饭人的数量,每人一份,吃不完或者想留给自家老人或者小孩的,就会分出来打包,要是还有剩下的饭菜,一定会全部收拢,留待下顿自家人再吃,这种节约粮食的美德,代代相承,值得学习。
2021年春节,受疫情影响,我们这些在外谋生的人在政府和公司的倡议下,为了祖国大家庭的安全,多数人都放弃了与自己的小家庭过团圆年的想法,选择在居住地过年。年饭当然要吃,却怎么也吃不出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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