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33杜甫七古《石犀行》读记
杜甫七古《石犀行》读记
(小河西)
石犀行
君不见秦时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自古虽有厌胜法,天生江水向东流。
蜀人矜夸一千载,泛溢不近张仪楼。今年灌口损户口,此事或恐为神羞。
终借堤防出众力,高拥木石当清秋。先王作法皆正道,鬼怪何得参人谋。
嗟尔三犀不经济,缺讹只与长川逝。但见元气相调和,自免洪涛恣凋瘵。
安得壮士提天纲,再平水土犀奔茫。
此诗为杜甫成都作品。杜甫或实地察看了石犀,对石犀可“厌水精”之类传说不以为然。或也从石犀“厌水精”联想到“经济”之“正道”。在《石笋行》中,杜甫要找“壮士”将“擅虚名”的石笋“掷天外”,这次杜甫对石犀啥态度呢?
石犀:石刻犀牛。《华阳国志-蜀志》(晋-常璩):“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冰乃壅江作堋。穿郫江、检江,别支流,双过郡下,以行舟船。…又溉灌三郡,开稻田。于是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外作石犀五头以厌水精。穿石犀溪渠于江南,命曰犀牛里。后转置犀牛二头,一在府市市桥门,今所谓石牛门是也。一在渊中。”
君不见秦时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自古虽有厌胜法,天生江水向东流。
蜀人矜夸一千载,泛溢不近张仪楼。今年灌口损户口,此事或恐为神羞。
秦时蜀太守:指李冰。《蜀王本纪》(汉-扬雄):“江水为害,蜀守李冰作石犀五枚,二枚在府中,一枚在市桥下,二枚在水中,以厌水精,因曰犀牛里。”
厌(yā)胜:厌通“压”。巫术。据传能以诅咒制胜,压服人或物。《汉书-匈奴传下》:“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葡萄宫。”
矜(jīn)夸:自夸。《塞下曲》(唐-王昌龄):“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张仪楼:成都古楼,传张仪所筑。《元和郡县图志》卷31成都府:“州城,秦惠王二十七年张仪所筑。初仪筑城,屡颓不立,忽有大龟周行旋走,巫言依龟行处筑之,遂得坚立。城西南楼百有余尺,名张仪楼,临山瞰山瞰江,蜀中近望之佳处也。”《益州记》(汉-李膺):“最东曰阳城门。次西曰宣明门,蜀时张仪楼即宣明门楼也。重阁复道,跨阳城门,故太冲赋云'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矣。江桥者,大江水所经也。稍西为市桥,曰市桥门。以汉旧州市在此桥南,桥下即石犀所潜渊。亦曰石牛门。”《张仪楼》(岑参):“传是秦时楼,巍巍至今在。楼南两江水,千古长不改。曾闻昔时人,岁月不相待。”
灌口:指灌口山。《元和郡县图志》卷31彭州导江县:“灌口山在县西北二十六里。汉蜀文翁穿湔江溉灌,故以灌口名山。”“灌口损户口”应指灌口一带洪水泛滥,水灾严重。
神羞:《尚书-周书-武成》:“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孔传:“神庶几助我,渡民危害,无为神羞辱。”《左传-襄公十八年》:“苟捷有功,无作神羞。”
大意:君不见秦时蜀郡李太守,曾刻立三头(历史记载为五头)石犀牛。自古以来虽有厌胜巫术,但是江水天然总是向东流。千年来蜀人总夸石犀能治水,洪水泛滥也淹不了益州。今年灌口洪水泛滥人口减少,此事恐镇水之神也应蒙羞。
终借堤防出众力,高拥木石当清秋。先王作法皆正道,鬼怪何得参人谋?
嗟尔三犀不经济,缺讹只与长川逝。但见元气相调和,自免洪涛恣凋瘵。
安得壮士提天纲,再平水土犀奔茫。
正道:正理;正路。《史记-货殖列传》:“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管子-立政》:“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垂训》(唐-令超):“常把一心行正道,自然天地不相亏。”
经济:经世济民。《赠溧阳宋少府陟》(李白):“早怀经济策,特受龙颜顾。”《归沛县道中…》(唐-刘长卿):“伊昔楚汉时,颇闻经济才。”
讹(é):变化。(例如:《通志》:“岁月迁讹,斯风渐笃。”)缺讹:指减少和变动。《石鼓歌》(唐-韦应物):“石如皷形数止十,风雨缺讹苔藓涩。”
元气:泛指宇宙自然之气。《通典-礼典》:“元气广大,则称昊天。”《东都赋》(汉-班固):“降烟煴,调元气”。
凋瘵(zhài):衰败。《广州宝庄严寺舍利塔碑》(唐-王勃):“昔者万人疾疫,神农鞭草而救之;四维凋瘵,夏禹刊木以除之。”《陪颜使君…》(唐-皎然):“江涛凋瘵后,远使发天都。”
天纲:引申为朝廷纲纪。《咏怀》(魏-阮籍):“六龙服气舆,云盖覆天纲。”《后汉书-陈蕃传赞》:“陈蕃芜室,志清天纲。”《睢阳感怀》(唐-韦应物):“豺虎犯天纲,升平无内备。”
水土:水和陆地。典“平水土”。《尚书-舜典》:“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可叹》(杜甫):“用为羲和天为成,用平水土地为厚。”《登少陵原望秦中诸川…》:(唐-吕温)“大禹平水土,吾人得其宗。”
奔茫:奔向茫茫。《上嘉州青衣山中峰…》(岑参):“诸岭一何小,三江奔茫茫。”《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岑参):“白草磨天涯,湖沙奔茫茫。”
大意:防洪终究要靠众人力,集聚木石高筑堤坝正当清秋。(“当清秋”三字也可解作抵挡深秋的汛情。)先王的作法皆正道,岂有鬼怪参与人谋?叹尔三头石犀不能治水,失踪的石犀肯定是顺水消逝。只要天地间自然之气相调和,自可免除洪水恣肆。咋能找到壮士手持“天纲”,像大禹治水一样“再平水土”,石犀只能奔向茫茫。
诗意串述:此诗分两段。前段8句。斥石犀厌胜虚妄。当年李冰确有刻立石犀。也确有石犀“厌胜”说法。蜀人为此“矜夸一千载”,说洪灾“不近张仪楼”。但君不见“今年灌口损户口”?灌口也是蜀地,离这儿也不远。石犀干啥去了?这事儿该让石犀蒙羞了吧!后段10句写治水正道。正道是啥?杜甫认为是在“清秋”之时就要“出众力”、“拥木石”,筑高“堤防”。“先王”就是这样做的。岂有石犀啥事?杜甫由此感叹:一、你这三头石犀根本不懂“经济”(不懂治水更不懂经世济民)。二、现在缺失的石犀是不是已“与长川逝”?还治水呢都被水冲没了。三、如果“元气相调和”,就可避免洪灾。不知道杜甫说的元气是啥。估计杜甫也觉得元气太抽象,还是寄希望于“壮士”吧。如果有一个壮士手提“天纲”,像大禹一样“再平水土”,你这石犀就真没用了。真该与那“缺讹”的石犀一样随“长川逝”了。在《石笋行》中杜甫不喜欢“石笋”是因它“擅虚名”。此诗中杜甫对石犀满腔怒火是因为它“不经济”,你既然不懂经邦济世,没有使“元气相调和”的本领,要你何用!这是一首永怀古迹诗。但仔细读读,好像也有指桑骂槐的味道。这个“不经济”的石犀也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