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金黄的柿子

中秋夜,月亮还没有升起来,一位兄弟打来电话,说他特意从乡下的老家捎来两枝金黄的柿子。我喜不自禁。
远离故土,还从来没有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礼物。我立刻下楼,跑到马路上去接。拿到两挂带着树叶的金黄柿子,除了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家是盛产柿子的地方。川地里,山坡上,到处都是柿子树。许多高大的老树,已经有数百年树龄,树干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树冠能遮盖三、四家人的院落。我曾经多次问过父亲,探究这些柿子树的来历。父亲说他活了六十多岁,几乎没见过有人栽柿子树,都是老先人留下来的。
饥馑的年月,柿子是一种主粮。
柿子性温,生长慢。端午节前,鹅黄的树叶长密实了,柿子树上才开出乳白色的小花,悄悄地躲在暗处,透着淡淡的香。炎热的夏天,厚实的柿子树把村庄淹没成一大片墨绿,小柿子就隐藏在叶子底下。三伏过后,柿子慢慢长起来,小青果模样出来了,清风吹过,树下就有了落柿子。落柿子当然不能吃,过了立秋,柿子渐渐长大了,青绿发一点黄的柿子,仍然苦涩不堪。在树下仔细看,老树杈的高处,会有一两个闪着火红的柿子,还有那些桔根处出过虫子的柿子,已经透亮,柔软,变甜,那叫旦柿。小孩子时常要爬到树上去摘旦柿吃,算是吃早熟的柿子。
中秋时节,柿子就能下树了。女人带着娃娃,背着背篼,把地面上能够得着的苦涩柿子摘下来,回家在温水缸里浸泡两三天,叫做“浆柿子”。浆柿子就是利用加温的清水除去柿子的苦涩,柿子就能变甜,苹果一般,脆脆的,好吃。那时候上小学,没有早饭的时候,就揣着两个浆柿子,顶饱。等到满山红叶烂漫的时候,就到了柿子收获的日子。家家户户把成熟的柿子摘下来,而且要带着枝叶折摘,第二年的柿树新枝才发得快。在老家摘柿子的时候,看到每一颗树上都要稀稀地留下几颗,问过老人才知道,这是给老鸦之类的鸟留的,习惯。这才记起来,很少看见柿子树上有鸟窝,可总会有来来往往的鸟群吵闹,都是因为柿子啊。
收获了柿子,一部分卖成现钱,一部分架放在诸如屋顶之类的高处,等霜降过后,就很好吃了。更勤快的人家,妇女们坐下来削柿饼,拿特制的柿饼刀,把柿子皮旋掉,再一个个挂在屋檐下。挂起来的柿饼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多少年过去了,母亲盘腿坐在炕上削柿饼的样子,如在眼前。油灯红红地照着,柿子在母亲手里红红地跳着,母亲红着脸,把削好的柿饼一行一行地摆在蒲篮里。第二天,父亲倚在木梯上,拨转着绳子的方向,把柿饼的把把夹挂在绳子的细缝里。这个季节,我和二弟总要忙着把堆在院子里的柿子一筐一筐地往母亲面前搬。看到柿子,就想起老家的中秋。
我们那里,还有酒柿子。就是把高粱煮熟,拌上酒曲子,再把柿子拿这些拌着酒曲子的高粱一层层码进大缸里,再用泥巴封存两三个月。到了过年的日子,开缸,黄亮的酒柿子取出来,满屋子的醇香。那些手懒的人家,干脆把柿子切开了晒,直接凉成柿子干儿,只要一经霜,也是甘甜耐嚼。
柿子饼,柿子皮,柿子干儿,晾晒过程中都要捏几遍,叫“和”,和到了,才好吃。当然,晾晒时都要见霜,表面凝结一层雪白的“霜”,才是上品。柿子皮和柿子干儿还能磨面,可以跟五谷杂粮一起做成炒面吃。现在日子过好了,农家人大都不这样吃柿子,柿子成熟,大部分直接上市,换成钱,挂柿子饼的屋檐早就不多见了。那些灵巧的人家,把柿子做成黄桂柿子饼,就是一道名小吃。
我最爱吃的是冻柿子。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晚上舀一碗水,取几个硬柿子泡进去,再端到屋外迎风处冻着。早上起来,柿子表面结一层冰,鸡蛋似的,磕开来,里面的柿子软软的甜,好吃。
这个中秋节,能看着这两挂温暖的柿子,读书,喝茶,期待着柿子一天天变甜,真好!


主编:
张宝树
执行主编:
疏勒河的红柳 毅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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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轩 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