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奥尔基·平卡索夫(Gueorgui Pinkhassov)出生于莫斯科,1985年移居法国,1994年成为玛格南的正式成员。他定期为国际媒体——特别是地理、时事和纽约时代杂志工作。影像风格深受塔可夫斯基电影风格的影响,静谧、优美,具有深沉的诗意。
平卡索夫是玛格南摄影师中较早大量使用手机拍摄,并在著名的图片分享网站Instagram上上传大量照片的人之一,是传统的胶片摄影向手机摄影跨越的代表性人物。
格奥尔基·平卡索夫在苏联时代的莫斯科长大,并凭借拍摄刚解体时的苏联社会一举成名。1988年,他加入玛格南图片社,如今已经是“供稿人”级别的成员。
所谓的“供稿人”,实际是一个荣誉级别——Bruno Barbey、Raymond Depardon、Josef Koudelka、Elliott Erwitt、Steve McCurry……他们享受马格南正式成员的全部待遇,并且不用接图片社的“活儿”,可以只拍自己想拍的照片,做自己想做的项目。
身为马格南图片社最高级别成员,平卡索夫无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报道者之一,但同时他自己更为认同的角色是艺术家。他熟练地游走在两个身份之间,作为摄影记者,他喜欢用最简单的构图呈现事件原貌,然而一旦走上街头,成为以街拍见长的艺术家,几何、曲线、光影、镜面,他用这些元素造就出一幅幅波拉克式的“摄影绘画”。
对平卡索夫来说,著名导演安德烈·塔科夫斯基(AndreiTarkovsky)是指引其职业生涯方向的重要人物,塔科夫斯基的电影——尤其是《索拉里斯(Solaris)》——直接改变了他拍照的方式。“他的电影里有一种寂静的诗意,还有一点焦虑、一点恐慌,我也试图在自己的照片里呈现这种感觉。”无论是在20世纪80年代拍摄的一系列明显带有艺术气息的静物与风景照片,还是作品成熟时期标志性的从客观现实中抽离出的复杂光彩——如第一本摄影书《Sightwalk》中的作品,从看到塔科夫斯基电影的那一刻起,丰厚而浓烈的诗意就一直蕴藏在平卡索夫的摄影中,迄今不绝。那些破碎的光线、色块被抽离出现实场景,以一种抽象的方式重组成视觉迷思,让观看者沉醉其中,怀疑并寻找着,享受并焦虑着……几十年来,平卡索夫不停歇地行走过众多国家,拍下优秀而独特的照片。对他来说,好奇心就是创造力的来源。即将古稀的他,在警惕社会偏见的同时,也时刻准备接受世界投向自己的每一束目光。如今,67岁的平卡索夫用10个关键词,讲述了他迄今为止,以“摄影”这种方式展开的人生。读高中时,隔壁班要去博物馆,需要个摄影师。我同学被选中了,然后翘了一天课。我还记得当时那股烧心烧肺的感觉,我意识到照相机这个东西很神奇,是获得自由的钥匙。但毕业后我做了电影摄影师,因为当时喜欢看电视上的旅行节目,羡慕摄制组可以满世界乱转——我们国家的大多数人当时还处于很封闭的状态。我也想要那份自由跑动的特权。小时候我集过邮——这也决定了我后来的职业选择,我想亲眼去看看邮票上那些小小奇迹。集邮扩展了我的视觉世界,是我最初获得的审美训练。不过我对艺术和音乐无动于衷。准备莫斯科电影学院入学考试时,我去了普希金博物馆。回来后姐姐问我最喜欢哪一幅?我说:“一幅也没有。”我不懂艺术,觉得它枯燥又讨人厌。所以我的照片还过得去,但背后的文化底蕴很薄弱。一切在一天之间改变了:我看了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飞向太空》。塔可夫斯基的那股忧郁,充满了艺术和诗意,它和苏联那个时代主导的理性思维是完全相悖的。和塔可夫斯基见面(并给他看了我的照片)后,他告诉我真正的照片在外边,在大街上。他说:“你太年轻了,先别谈什么回来,你先离开。”他提议我参照布列松的方法拍照,他说:“这个世界变得很快。现在看到的东西明天就不见了。”当时这番话很难让人信服(苏联还没解体),但现在我67岁,深切感受到这话没错。我遇见像外星人一样的老人,讲着难以置信的昨天发生的故事;我遇到的孩子都憧憬着一个我想象不出来的未来,我试着抓住的,就是这之间随时会溜走的“现在”。摄影记者意味着在水深火热中工作。刚进入玛格南时(1988年)世界很动荡。我在埃里温一家破医院里拍了孩子出生,记录了人们的勇猛、团结和人性。《解放报》派我去捷克斯洛伐克,我在瓦茨拉夫·哈维尔位于布拉格外的乡村小屋给他拍了照,几个月后他成了总统。后来我又记录了维尔纽斯的袭击,波罗的海分裂分子的斗争和胜利,莫斯科宪政危机。摄影是我走遍并看遍这个世界的借口。一切都取决于直觉——猎人的直觉——人类在地球上生活数百万年后所产生的条件反射。想拍照,就得把这种直觉从肠子里翻出来。摄影是种审美活动,审美也可以成为猎捕的对象。布列松反对在拍照过程中过度思考。得学会清空杂念,接受任何不想要或没预期到的东西。对失败也得保持开放。自尊过度的人,最好还是改行或者彻底放弃摄影,摄影中没有自尊的一席之地。你最好永远当个业余爱好者。什么都不期待,什么都不想要,这反而是保持热情的真谛。艺术家就像修道士,在孤独中创作。当然修道士也有自己的群体,比如修道院、学术机构或者类似玛格南这样的小社群。但这份职业中最重要的东西都是在孤独中获得的。拍照时,第一次选择用眼睛,第二次用取景器,第三次依靠拍摄中的常规与意外,第四次是回来后选片,去除垃圾。做选择本身就是种艺术。摄影是种关于选择的训练。一点建议:拍的时候要很慷慨,选的时候要很吝啬。这就是街拍之道。不存在决定性瞬间。决定性瞬间是拍完后选片的结果。街拍中起关键作用的不是你,而是“意外”。街拍时最好的心态,就是别期许太多,保持被动。你会发现:好照片就是个错误,或者说好听点,是你抓住了机会。随着身边摄影设备数量的猛增,现在摄影师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当下最伟大的摄影记者其实是监控摄像头。也许有天摄影师这个职业会消失,但摄影永存。我喜欢拍立得照片,Instagram恰好可以模仿这种几乎消失的媒介。但现在Instagram上充满了滤镜,现实变成了化装舞会。滤镜能够“模仿风格”,因此消解风格,给照片造成永久性损害。我在Instagram上的照片通常需要一些时间去解读,我很享受这些观看过程中的小智力游戏。手机摄影最根本的独特之处在于所有人几乎无时无刻不拿着手机。手机加网络,这两样东西让所有人在信息面前获得了平等。就摄影而言,以前必须通过教科书学的技术,现在机器都自动替你做好了,还有什么必要去重复这些知识呢?不如在头脑中空出更多空间进行新的艺术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