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江尽】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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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
原创/江尽
我比她小十岁，一二年的六月底，我小学毕业，被我妈扔去她那儿，跟她在鱼化寨过了一个两点一线的夏天。
晚上六点到凌晨一点半在西安外事学院门口的货摊上。那时候她还很年轻，也很穷，年轻到眼前来来往往的男女差不多与她同龄，穷到连那时候西安的一个门面也租不起。开不起店，就从康复路那边儿进了货，拿来鱼化寨这边儿摆地摊。从内衣袜子，到丝巾首饰，南来北往的人要什么，她就卖什么，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她生生地站出来了自己的广告牌。
我跟在她屁股后面小碎步跑着，生怕一抬头人就没了。明明和我差不多高的人，脚下却踩着我没有的风火轮，在拥挤的人群里走成了风。——真是遭罪哦，我想。毕竟那时候我是个看到陌生人只会紧张到手脚无处安放目光只敢落在对方脚尖上的我，我眼里她就是我在这儿下一步迈在哪里的脚窝子，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她的摊子在一棵树下面，没客人的话她会倚在树上歇会儿，拿出她那个红色的翻盖儿手机发短信。每当我靠过去试图瞄上一一眼时，她总是遮着不让我看，但小孩子的好奇心从来都不是能遮得住的，我会趁她忙的时候偷偷看，而她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忙。发信箱的短信里，开头总是“我亲爱的温啊”，然后就是早上好或者晚上好之类，从今天的太阳如何开始，再到吃了什么东西，遇见了什么奇怪的客人，最后讲晚安，落款是“爱你的栩”，而收信箱里的开头与落款则刚好相反。我以我那指甲盖儿大小的对爱情的理解猜测到——“温”是个人，是个男人，是以后会娶她然后还要她给生孩子的人。迟钝的情绪感知在这时候分外敏感——我不喜欢那个人。但只是我不喜欢罢了，她很喜欢那个人，收到回复时会嘴角会翘，避开我打完电话回来会微微脸红，她一定很喜欢那个人。
淡淡的忧伤掺杂着玉米棒子的香一起吃进了我的肚子里，后来我不再去偷偷看她的短信，隔壁摊儿上看得见摸得着的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比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能吸引我。不大不小的木制方盒子里，有一面是透明的玻璃，四周不知道怎么装的灯，盒底的白色泡沫里是各式各样的耳饰戒指，亮晶晶的，很漂亮。老板是个扎了小揪揪的男人，对小孩儿很好，准我们拿出来看了再放进去，哪怕我们总是会给他搞得一团糟，他还包揽了那段时间我们所有的饮料和雪糕。
当然这都是一切顺利的时候，“流动商铺”的老板们才有这个心情来谈谈恋爱，逗逗小孩，而城管一旦来了，就像给正在觅食的蚁群里泼了杯水似的，整条街都开始嗡嗡的乱了起来。哪怕是正讨价还价即将付钱的客人，此刻也是顾不上了，用大容量的黑色塑料袋装了外面摆的整齐的货，然后左顾右盼，街头街尾地打探“敌情”，“流动商铺”禁不住一次一百块的罚，那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一整天也挣不回来的钱。
从华灯初上站到只剩垃圾袋乘风漫步街头的凌晨一点，当整个城市已经开始在狂欢后昏昏欲睡了，他们才拿了那将会变成包子油条胡辣汤的货物朝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家走去。
凌晨两点到下午五点是在家里。
她住在鱼化寨小学隔壁的巷子里，六楼顶层的一居室，所谓的一厨一卫也就两平米大空间，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再两张桌子，两人都站着会感觉到挤。巷口的小超市像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老妈子，也不知道是为了赚晚归者的一罐啤酒钱或者两包泡面钱，还是为了给晚归者行个方便，总是开门做生意直到深深夜。她习惯性的给我和她一人一包酸菜泡面，或者加盒老酸奶，或者捡便宜抱回半个西瓜，然后两个人踩着彼此的影子回到那个蒸笼一般的家。一个月房租600，便宜的坏处可不仅仅是房间小那么简单，在拥有夏天的的地方不得不提及“西晒”这玩意儿。整个房间只有西面的一个窗户，得站床上才能够着看得到外面，在你的眼睛欣赏美丽夜色时，你的身体便会真正地变成铁板上的肉片。运气好碰上房东楼顶门没锁时，她会带我去楼顶吹吹风，但大多时候，灼热的触感是夜晚被迫摄入的的咖啡因，入睡总在凌晨三四点。
清晨这东西在那段日子里我没见过，睡醒了已经是上午十一二点。我醒的会比她早点，然后没事做就看书，看“红豆生南国”，看“争渡，争渡”，看了一连五期的《哲思》。还看她画的水墨画，远山近水，墨瓦白墙，牡丹玉兰，还有我不认识的糟老头子。我在抽屉里看到了她和一个体貌清瘦的男人拍的大头贴，很亲密的样子，她笑得温柔。那男人真丑，我觉得，配不上她。
下午她会出去摆摊儿或者进货，我则自己躲在屋子里听歌练字睡觉，在床上滚来滚去，偶尔会趴窗口看那边操场里不嫌热打篮球的男生，尽管我什么也看不懂。我不喜欢白天出门，嫌热，还嫌上下爬楼麻烦。窄窄的楼梯里，迎面来个人避不开，就不得不擦着胳膊走。到一楼后，天井里仰头只能看到各家晾的衣服，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水，大家都在齐心协力地搞“人工降雨”。
说到雨，那个夏天可真有几天雨就没停，她被老天给歇了业。那几天她和我白日里几乎是一直呆在网吧，两个卡座，一个她上网跟同学朋友聊天，一个播《情深深雨蒙蒙》，我被烟味儿泡面味儿还有说不清楚地什么味儿熏得头晕，心里却还惦记着书桓跟依萍茹萍，出去透气回来，我看到聊天界面上有这么两句话：
“带孩子来网吧？你这长辈咋做的”
“只差十岁啦，我们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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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主管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投稿邮箱：87910100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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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故里，美丽大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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