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皋美食焦屑
如皋美食焦屑
□郭文华
老家如皋有六月六吃焦屑的习俗,还有“六月六,猫狗下江”的说法,就是六月六这天帮猫狗洗澡,将猫狗抱着扔河水里,就算给它们洗澡了。这个习俗渐渐被淡化了。但六月六吃焦屑却一直保留着。如今农家炒焦屑的已经不多了,土地集约化后,种元麦的少了,即使种了元麦,炒了焦屑,磨焦屑也没了去处。但现在超市里现成的焦屑,买回来泡着吃很方便,省却了很多繁琐。
焦屑是元麦炒熟后,磨成粉状的一种食品。我对于焦屑文字方面的记忆,主要来自于高邮作家汪曾祺和如皋名人董小宛。金陵八艳之一的董小宛嫁到如皋之后,发现如皋地方特产焦屑,有祛暑气,去油腻,健脾胃的功效。她将元麦焦屑掺入黑芝麻粉、麦芽糖等原料,精加工成具有如皋地方风味的“董糖”。焦屑是董糖的主要原料,有了焦屑董糖更香,更酥,更具饮食文化价值和保健价值,深受人们的喜爱。
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炒米和焦屑》后,才知道原来高邮人也有吃焦屑的习俗。但汪先生笔下的焦屑和老家如皋的焦屑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汪先生家乡的焦屑是用糊锅巴磨成的粉末,是用每顿饭后积攒下来的锅巴磨成碎末做成的焦屑。汪先生生于大户人家,有饭吃,还能攒下锅巴磨焦屑吃,而咱老百姓在那个年代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能攒下锅巴磨焦屑?
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老百姓的生活还很艰苦,吃不饱肚子的人很多。每家每户的自留地上都要种点元麦,备青黄不接之时用。元麦较小麦成熟早,现在种元麦的人家很少,现在的孩子可能不知道元麦为何物。“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 韩红在《天路》这首歌里唱的这个“青稞”就是元麦。青海西藏地区种植的比较多。元麦是如皋地区农村做“冷蒸”的上选麦种,其他如小麦、大麦做的冷蒸均没有元麦做的可口,糯香。焦屑也是这样,小麦大麦炒的焦屑多了一份粘性,少了一份香气。过去人家会特意留下分把地元麦,收割下来炒焦屑吃。收割好的元麦秆,摊在晒场上暴晒。趁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用“连枷”拍打元麦,风口里扬一扬,也就几十斤麦子。刚收的元麦,颗粒饱满,晶莹圆润,散发着新麦子的青香。抓一把元麦在手,晒得烫手的麦粒从手指缝隙里滑落,犹如一颗颗金子在指间滑过。在那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老百姓都饿怕了,那磨焦屑的元麦真比金子还珍贵。
炒焦屑不是用铲刀炒的,炒焦屑有专用的工具。父亲用元麦秸秆扎成一根五六十公分长的草把子,锅烧热后倒进元麦,用草把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麦粒,说是炒,其实是搅。用铲刀炒容易焦,麦粒受热不均匀。而用草把子不停地搅动,使麦粒都能均匀地受热至焦黄而不糊。炒焦屑的火候很重要,火大了容易焦,而火小了,又怕麦粒夹生。恰到好处的火候,炒出的麦粒颗颗都能爆出麦花儿。晒得很干的麦粒在锅里炒一会后,麦粒便噼里啪啦地爆开了,随着一声声爆响,一粒粒麦花儿从锅里跳到地面上,站在旁边看着,巴不得多爆点到地上来。一粒粒的捡起来。手心里的一粒粒爆麦花儿,像一朵朵细小的花朵,盛开在童年的梦里。放一粒麦花儿嘴里嚼嚼,脆脆的,香香的。锅里的爆响声渐渐停了,就好出锅了。出锅的麦粒盛放在畚箕里,在风口将里面翻炒时的灰尘扬尽。炒好的麦粒由原来的金黄色变成了棕黄色,颜色由浅变深,看起来更加养眼。扬的时候,一粒粒麦花儿在簸箕里舞蹈,我的心也随着麦花儿一起跳跃。难得一年一次炒焦屑,在孩子们的心里不亚于过大年那样隆重,那样兴奋。
磨焦屑比磨冷蒸轻松多了。冷蒸的麦粒仁是嫩麦粒做的,涩磨眼,推不动,要三个人才能推动磨盘。而焦屑是炒得松脆的干麦粒,一个人都推得磨盘飞转。刚开始磨的时候,磨眼四周就飞流而下喷香的焦屑,新麦子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我跟在推磨的父亲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转来转去,趁大人不在意,抓一把焦屑塞到嘴里,本不想让大人看到的,谁知道焦屑呛到嗓子眼里直咳嗽,脸上的泪水鼻涕粘着焦屑,像小花猫一样。少不得被大人一顿数落,嘲笑。麦粒磨完了还不算好了,妈妈用瓢儿将焦屑舀着放到罗筛里筛,筛子上面较粗的,再倒进磨里磨,连麦麸都一起磨成了焦屑。
磨好的焦屑装在炒米罐子里,打开炒米罐子的盖子,一股香气直扑鼻孔。那个年代早晚都是稀饭,盛半碗稀得照见人影的稀饭,放几粒糖精搅拌,再倒入焦屑用筷子搅拌,搅拌成糊状即可食用。小时候,我喜欢吃比较干的焦屑,干焦屑难搅拌,有时候搅拌的焦屑太干了,再加点粥,谁知小孩手脚不知轻重,粥又加多了,只能再添焦屑。手捧满满一碗焦屑,吃一小半就饱了,少不得被妈妈一阵数落:“眼睛作不得,肚子装不得,当心菩萨打头哦!”可到了晚上,依然还是一大碗,吃一小半早已趴桌子上睡着了。
炒焦屑的季节,小麦也好收割了。焦屑特别扛饿,早饭一碗焦屑爸妈能在田间割半天麦子而不饿。其实也不是不饿,我们孩子饿了会叫,而大人饿了会忍着。
几十年过去了,记忆里的焦屑依然香喷喷,甜滋滋,那记忆早已化作浓浓的乡愁,在脑海,在心间飘荡。
郭文华,中共党员,自幼喜欢文字,在《澄西船舶》《方舟》《江南晚报》《如皋日报》以及各大平台上发表过作品。出版过个人散文集《文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