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今天上午升完旗后，我没有着急上楼。学生都在往上跑，我不愿跟他们挤，于是悠闲地看看操场，看看天，看看校园里的树。

我突然发现，在一棵树的浓绿叶丛里，有一张白色的面具，镂空的双眼，透着树叶的绿光，幽幽地看着我，特别吓人。

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东西上移开。有几位老师也聚拢了来。

“这是谁的面具？”

“怎么弄上去的？”

“多瘆得慌啊！”

……

一群小学生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他们中有人用水瓶砸，有人用小皮球丢，终于把那张面具弄了下来。一个小学生抢到了手里，还没有开始把玩，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给我！”他们转身一看，原来是主管政教的副校长史正湘正伸着大手向他们要。小学生上交了面具后就一哄而散了。

史校长立即召集全校的班主任开了个紧急会议。

在政教处，史校长面色凝重地说：“这个事情很严重！我们必须查清楚！我仔细研究过了，但看不出是小学生的还是中学生的。上面有字，你们好好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面具在班主任们手里传来传去。

小学低年级的班主任说：“我们的孩子特别幼稚，根本不玩这个，而且上面的字都是中性笔写的。”说完他们就起身离开了。

小学高年级的班主任见状，急忙说：“这肯定也不是我们的孩子的，他们也没学过根号啊，不可能写不出那个式子。”他们也走了。

面具很快传到了我手上。我认真地看了看，它边缘有点磨损，鼻子中央似乎有意贴着一小块透明胶带，嘴角左侧写着“+2>3”，反过来，背面额头处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地小字“愿大神饶恕你们”，那个“大”字似乎也是个“天”字，右侧平整处写着“fater are dog”。

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一点也看不懂。

传看完后，这些中学的班主任也都茫然不知所措。

史校长最后发话：“你们回去后认真想想，多找几个学生问问，尽快调查出结果来！”

回去后，我就开始犯愁，这可怎么查啊？没办法，先向英语老师要来作业本，慢慢地翻着看。翻着翻着就觉得有几本的字迹很像，再看姓名，慢慢地梳理这几个人最近的表现。

吴天明！

这个学生沉默寡言，也不爱说笑，看人的时候眼神老游移着，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一点也不捣乱。

有次开家长会，他爸爸给我讲了很多。他说自己是买断职工，日子过得很不好，每月只挣3000块钱。什么都干过，只是挣不来钱，后来媳妇也跟他离婚了。小吴就由他一个人带，别看他在你们面前乖，可是在家里拧得很。我就常常打他，有次把一根棍子都打断了，他就是不哭，也不说话。我年轻的时候学习可聪明了，怎么生个儿子这么笨，什么也学不会！

我曾经听几个学生跟我讲，说吴天明特别恨他爸，都想用什么办法杀了他。

我找来小吴，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他：你最近压力大吗？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没有？早饭吃不吃？你对你爸怎么看？你英语作业可不认真啊！

小吴就一句一句地答，从不多说。

我递给小吴纸和笔，我说你给做道汉译英题吧，“爸爸是牛。”

他接过纸笔，想了一会，写下了下面的句子：

“Father is cow.”

我注意到首字母是大写的，而且第一个单词也拼对了，虽然还有点语法错误，但也可以理解。

最后我问他：你玩面具吗？

他说：我不玩，没意思。

我也不敢确定，就让小吴回去了。

中午，我和小刘出去吃饭，他是初一(7)班的班主任。聊起面具的事，他对我说：

我们班有个小姑娘，叫辛媛，长得很白净，学习也还可以。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啊，嘻嘻哈哈的，性格很好，不打架也不骂人。可是，据家长反映，她在家里就是个大魔头。大声地吼父母，摔东西，有次把床单都撕成一条一条的。最特别的是，她每次发疯时，嘴里都喊“我代表上帝惩罚你”。我让她写“愿大神饶恕你们”这几个字，不知道是我没说清还是她没听清，她写的是“愿大神惩罚你们”。最后我也不敢肯定面具就是她的。

下午大课间，大喇叭里传来通知：“全校课间操不上了，班主任进班，政教处领导进年级，学生会成员巡查，收缴面具和其它违禁物品。”

后来政教处收缴上来上千张面具。

而我们学校中学生不到八百人。

第二天，全校都沸腾了。

校园里的树上都挂满了面具，数量有上万都不止。绿树变成了白树。那些面具都瞪着幽幽的眼，风吹过，还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据说政教处头天收缴的面具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