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1500的工资,活在繁华的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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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长篇连载,写我跟乔紫叶之间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的故事。故事会从大学写起,再到广州—深圳—武汉—九寨—北京—大理,最后又回到广州。
这些年,我一次次离开广州,又一次次回来。因为她在这里。恋爱七年,我们还没结婚。但我一直对她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我会边写边更新,计划写十多万字,每篇三千到六千字。因忙于生计,难以每日更新。但我会坚持写,用发自心底的爱,写出平凡生活中的我们。
希望读者诸君多留言,多提意见,参与到我的写作中来。写作是孤独的,也必须孤独。但你们的支持与鼓励,绝对是我坚持的动力。先行感谢。
那天早上,在乡下家里,乔紫叶收到一条短信。看后,她重重叹了口气。我问她怎么了。她沉默着,久久不语。我们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再次去广州参加面试。大半个月下来,面试无数次,工作还未定。
她收拾着行李,突然说,我哥家不能住了。然后,她把嫂子刚刚发的短信给我看:“你把我们家当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工作未定,我们还没租房。面试期间,一直住在她堂哥家里,好几天没面试,就回她家。从广州到她家,几次转车,需要三个多小时。
她堂哥自幼丧父,母亲改嫁,随她父亲长大。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在广州某政府部门工作。几十年奋斗,有房有车,可谓事业有成,不负此生。
一直以来,乔紫叶把这位堂哥当成亲哥。读书期间,无论是从广州离开,还是从恩施回来,她都会在堂哥家住几天。不料,却收到嫂子这样的短信。她真不知怎么回复。我说,没事,我们可以去找旅馆。
住在她堂哥家,可说很受罪。或许是都市生活压力太大,他们少有笑脸,总是一副冷漠而苦哈哈的表情。家里特别沉闷。我们要四处去面试,每天早出晚归。他们忙于工作,也是早出晚归。
同在屋檐下,我们几乎很少碰面,只有晚上吃饭时能见到。吃饭时,大家只顾埋头吃,堪比陌生人,气氛也挺尴尬。他们很少与我交流。我自恃善于交谈,也不知能跟他们聊什么。他们的神态,轻蔑而不屑,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还有什么好聊的呢?
有天晚上,乔紫叶跟她正读初中的侄子聊了聊,听说他堂哥被调职。没一会儿,她嫂子便气冲冲质问她,你打听我们的事干嘛,你哥调职你是不是很高兴。
次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她侄子来传话,叫我们必须离开,因为妈咪要上班,家里没人。我们只得离开,在清晨的冷风里闲逛,然后坐地铁去体育西路的购书中心看书。面试完,我们就回了她家。然后,她就收到了那条短信。
站在她堂哥家三十二楼的阳台俯视广州城,我写过几句诗:“清晨登高楼,茕然西北望。灰霾污长空,浓云压朝阳。好风引燕来,飞飞绕空梁。身陷都市中,安巢于何方。”偌大的广州城,我们该何处藏身?
面试的地方都是高新区,高楼大厦,金碧辉煌,少有便宜餐馆和旅店。我们往往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吃上一份八块钱的盖浇饭;要坐个把小时公交,才能在城中村找到一处50元一晚的低等旅馆。
隔三差五,我们会去一次南方人才市场。因为没毕业,没有毕业证,我们得花十块钱买门票。人才市场很大,招聘单位也多,里面挤满了人。
大多公司企业面向理工科,针对文科生的很少。文案策划之类统统要经验,一般不考虑应届生。销售的门槛最低,又不愿进。明知转来转去也没什么结果,还是忍不住把自己转得脚酸腿痛。
转完无处可去,我们就到人才市场对面的购书中心去看书。拿一本书,找个角落,席地而坐,看着书中的文字,竟有回家的感觉。
相比他堂哥家,我更喜欢住旅馆,至少自在。我们在南浦一家无需出示证件的黑店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并且饱餐了一顿八块的鸡腿饭。我们在大石桥南穿过三个街道,终于在摩托车司机指引下,找到一处低等旅馆,狭窄的房间,躺下来休息浑身舒服。
我们坐几十分钟公交,来到岑村,在岑村破旧的街上买了两本破旧的书,提着两本破旧的书我们四处闲逛,发现住宿根本不成问题,五十块钱的单间宽敞又明亮。乔紫叶还买了份凉菜,一吃,特别正宗。
每天,我们赶着时间去面试,忍着辘辘饥肠找饭店,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四处找旅馆。这样的日子,倒也自由而新鲜。
对找工作,我们越找越有信心。乔紫叶说,之前总有点担心,有点怕,几十次面试下来,什么都不怕了。再不好找,我们也不想随便,尽量能专业对口。有几家公司愿意录用,我们考虑后没去,继续找。
一个朋友听说我在广州找工作,特地把一个记者朋友的手机号给我,叫我联系试试。我打过去,说是朋友介绍的。对方有点客气地问,朋友是谁。我报了朋友大名。对方立马变了语气:“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是哪个朋友呢。”
乔紫叶学的是编辑专业,有心进报社,便联系她姑父。她姑父在东莞沙田镇某部门任职,叫她去沙田日报实习。于是,我们坐车奔到东莞。
广东人比较排外。她姑父一家在当地可谓有钱有势,见到我这个湖北佬,一头长发不像善类,看着就是个穷光蛋,难免侧目而视,不入法眼。我们一路风尘,赶到他家已经天黑。他们吃过饭了,给乔紫叶留着的。我却没份,只能分吃一点。
晚上睡觉,我没地方睡,要去找旅馆。他家背后有旅馆,一番交谈,老板说,那我们还算亲戚,我给你优惠,三十块钱一晚。开旅馆的还知道跟我攀亲戚,我不觉阵阵苦笑。
去报社实习了几天,乔紫叶决定回广州继续找工作。实习没有工资,人事部门也明确告诉她,留下的可能几乎为零。在里面,每天就是看报纸,很官僚化,她也不适应。她说,在那种地方呆久了,人迟早得废。
东莞以制造业为主,大量工厂已经倒闭,各处大排档、餐馆、KTV等也都已关门,街上几乎没人,处处一片荒凉。我也很难找到工作。我们留在东莞,意义不大。乔紫叶姑父挺好,走时,他偷偷给了她500元钱。
我最想的,当然是自己的作品能够出版。那时,我手头有一部长篇小说,一部诗集,一部散文集。投稿无数,毫无回音。回到广州,我们决定去出版社亲自走一趟。花城出版社距她堂哥家不远,她早有耳闻。
我们到出版社大门口,因无预约,门口的保安不让进。我们在网上搜到社长的号码,打过去,说明事由,他叫我们上去。保安听说有约,要我们登记,放行时给了张纸条,需要预约的人签字,走时交给他。
出版社很大,我们找去找来,问了不少人,始终没找到预约的社长。在里面找人的过程,荒诞得堪比卡夫卡的小说。最后,副社长接见了我们。
副社长在办公椅上稍稍侧过身,斜对着我,听我简短说明,就说,新人出书是很有难度的。开门见山后,他便望着我,似乎是要得到认可。我点头认可。他接着说,不是说我们不出新人的书,当然出,我们每年都大力推出新人的作品。
然后,他又着重说,不过,新人出书的难度的确非常大。怎么说呢?你要知道,出版一本书,不光是要考虑它的文学价值,也要考虑它的商业价值。比如,我花十万块钱出你的书,到头来,我一本都卖不出去,怎么办?你当然不可能自掏腰包拿十万块钱叫我们出你的书,那样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副社长说得很诚恳。他讲到文学需要名人效应,没有名人效应,作品很难卖出去,出版社也不会考虑出版。他建议我先别急着找出版社出书,应该先闯进文坛,闯出一点名气。我说,要进贵社的大门都难,要闯进文坛,谈何容易啊。
他说,难度是肯定的,要想闯进文坛,光凭作品也不行,还得靠人脉。必须去和文学界的前辈打交道,露露脸,让他们认识你,知道你,把你的作品给他们看看。有文学界某位前辈的推荐,你的作品就有机会发表。读者才能读到你的作品。如果你的作品很受欢迎,就不用再愁发表了。你的名气自然就越来越大。到时候,出版社肯定会主动联系你,要出你的书。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全明白了,还是想把稿子留下,让编辑看看。他说没问题,又像是推心置腹一般建议我要借助网络的力量。他说,我们去年就出版过一个新人的作品,他从没在正规刊物上发表过任何作品,全靠网上的文学论坛。你只要在网络的世界成了名,有了大量读者群,我们当然也会考虑出你的作品。
临走,他给我一张名片,鼓励我好好写,年轻,不要急。几个月后,我打电话询问相关情况。他说,我们研究过了,觉得你的作品暂时还不适合出版,不是说你写得不好,就是暂时不适合我们社,你可以投投别家。
我们像无根的浮萍,在南方这座城市四处飘荡。整整找了个多月,乔紫叶的工作终于有了着落。深深记得,那天陪她去羊城创意园某公司面试,途中雷鸣电闪,乌云翻滚,天空阴沉欲坠,先是一阵冰雹如同枪弹袭击人间,再是暴雨倾盆。
我们跑到一栋大厦楼下躲雨。滚滚的雷声,如同巨擘在擂响天空的大鼓,又好似命运的重锤敲击在我们头顶,震得天地肃杀。
暴雨过后,我们去面试。那家公司不大,做一份刊物,叫《新楼市周刊》,招采编记者。试用期三个月,月薪一千五,正式入职后有五险一金,月薪五千。走出公司,她细细讲给我听,问我的意见。
工资确实不高,但刚出社会,普遍偏低。这份工作,会四处去采访,可拿点媒体费。媒体费一律归个人,不用上交,算是一点额外收入。她觉得跟自己的专业对口,也有兴趣。公司显然急缺人。当天下午,老板电话通知,如果愿意,可以去上班。
她工作定了,我们马上在周边找房子。车陂,是最近的城中村,距羊城创意园,走路也就十几分钟。城中村,握手楼,深深的巷子不见天日,一股霉臭味,好似下水道。里面人群混杂,一派市井喧嚣。越到里面,又似荒村野店,安静得不正常。
我们租了个月租400元的小单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租房有阳台,小到无法转身;有卫生间,没配热水器;有厨房,就一个水泥台子,小得只够一人转侧。房间一角是简陋餐桌,靠窗一张木床,还有一张小小抽屉柜。在南方这座庞大的城市,我们总算有了落脚之处。
她开始朝九晚六上班。我想把那部小说写完。年前已写到八万多字,我不忍放下。那时,我总是对她说,等我把这篇写完,等我把这章写完,等我把这部写完。写完后,我以为自己就能拿下整个世界。
我虽然一无所有,但相信终究会拥有一切。这狂妄的信念,不过是自我安慰与激励。希望迟迟不来,连点自我安慰与激励都没有,真难以活不下去了。她说,你写吧,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能做到,生活的琐事就让我来面对。靠她试用期月薪一千五的工资,我们活在繁华的广州。
有天晚上,她堂哥突然联系她,支支吾吾,委委婉婉,说我们都来自农村,没有基础,在一起不合适,劝她另找。她听后沉默不语,无声无息挂了电话。
半晌,她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有困难,他半点不帮,这时候又一副家长的姿态来考虑我的幸福,真是可笑。他也出身农村,奋斗二十多年,有点成就,就瞧不起农村人。这让乔紫叶很寒心。
她说,既然我们一起到了广州,我就不会丢下你。生死富贵,飘若烟云,难得两人同心,执手前行。我暗自激励自己,一定要写出名堂,不负她的期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