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蒙：少成若天性

人并非生而知之者。任何人都必须经历从无知到有知的过程，其间必须接受教育。如果说“屯”喻示一个人历尽艰难降临世间，那么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必须经过智力开化，这个开化就是“蒙”。所以，过去把小孩送到学校读书称作“发蒙”，把才进入学校的小孩称为“发蒙子”。难怪屯卦后面是蒙卦。

蒙卦卦辞：“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蒙卦的上卦为山，下卦为水为泉。泉却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流向何方，而且不知山下有险，仍不停止前进的步伐，在山间跌落飞散成雾、缭绕迷蒙，所以蒙昧。其本意是，但凡启蒙，均为亨通。不是我有求于幼童，而是幼童有求于我。筮（shì），占卜；渎（dú），轻慢，不敬。这里的占卜即请教。第一次向我请教，我有问必答；如果再三地没有礼貌地乱问，我则不予回答。坚守正道，就能进步。

孔子《彖传》：“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指启蒙，即象征小草刚刚萌发，一切都还处于懵懵懂懂的境地。蒙卦本来就是“艮上坎下”即山下有险，知险而止才是正道。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也是这样，童蒙不谙世事，不知险恶，所以，教导童蒙是大人的天职，特别是应该教导知险而止。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蒙、亨，是相对立的概念。蒙中有亨，是因为蒙不可能永远为蒙，终究会被开发，由蒙及亨。蒙卦既有遇险而止，又有“以亨行时中”之象，是因为卦中有“时中”之义。卦的第二爻为阳且处阴位得正应，所以谓“时”；又处于下卦的中位，所以谓“中”。启蒙教育一定要注意坚守“时中”，注重把握时机，坚持正面引导，播种优良道德。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匪，不是。不是我有求于幼童，而是幼童有求于我。童蒙一旦有了主动性、积极性，就不需要强硬逼迫着去学习，所确立的志向目标就会顺利达成。蒙卦第二爻阳爻阴位，有刚健中正的美德，代表着“我”；第五爻阴爻阳位，虽为“童蒙”但基本素质良好。两爻之间阴阳相应，我与童蒙的关系融洽正确。

“初筮告，以刚中也。”初次让我占卜，我会告诉你吉凶祸福。这是因为你抱有诚敬之心。因为从卦象上看，初爻为“童蒙”为阴，所贴近的第二爻为阳且居下卦中位，正好有能力“启蒙”。上爻虽为阳却居阴位，刚而不中，只有第二爻“刚中也”。

“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如果反复地让我占卜，那就是亵渎神灵，不能再告诉你结果了。蒙卦卦主第二爻时中、刚正，对初爻、第五爻（志应）是要“告”的；而第三、四爻为阴而处于渎乱不敬的位置，却要再三来占卜，则为“渎蒙也”，当然不能“告”。

“蒙以养正，圣功也。”蒙需要养而且必须正确地养，才能保持天真纯正的品性。这需要具备圣人的功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养而不正，从一开始就走偏而失正，或者置之不养、放任自流，或者急于发蒙、拔苗助长，都是非常危险的。

蒙卦表面上是讲占卜，实际上是讲人生成长的规律，特别是讲人的启蒙教育，讲如何正确处理好接受教育和去教育这两个方面的关系。

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屯》如人初生时智慧尚未开启，思想一片空白，是“愚昧的”，这个阶段重在“长身体”；《蒙》如人后天获取信息知识，自然应该是自已主动，苦练内功，才能由蒙变为不蒙，这个阶段重在“启智慧”。但如何“蒙以养正”，值得深思。

纵观当下，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叫“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各地从幼儿教育到小学、初中、高中教育，择校成风，非名校不读。于是，各种补习班如雨后春笋，各种考级证如漫天柳絮，成为小升初、择名校的护身符咒和敲门金砖。大多数孩子的童年为学业所累，身心健康受到严重损害。等到一路风雨兼程，迈入大学门槛，一些学生似乎才找回真正的童年，逍遥度过本应发奋学习的青春岁月。

蒙卦告诉我们，教与学都要遵从自然规律。从学的一方来看，动机要端正，态度要主动；从教的一方来看，时机要把准，方法要对路，既要传授知识，更要培养品德。当然，我们不能一味将教育责任推向学校、推给教师。不要忘记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教师，是孩子终身的教师，也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更要具备“圣功”。

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一个良好品行的培养，胜过万千技术的加持。只有以果敢坚毅的行动来培养持之以恒的品德，一汪山泉才可能具备一往无前的本领，勇敢地冲破大山的险阻，或是飞流三千尽，或是银河落九天，最后归于百川，融入大海，驰骋远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