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闲物志:窝子,烘篮子
2018年的12月初,我参与了县里面组织的一次扶贫资料检查。在杨湖镇的一户农家,发现了两个物件,也是稀罕物——
一个是窝子,一个是烘篮子。
窝子看起来很大。圆口,小底子。长长的荆条编成。歪垮着,搁在瓦屋东角,存放杂物的地方。烘篮子,则是竹篾编的,小得多。一只手就能拎起来。口朝一边,靠在窝子边上。
它们是啥时候的物件了?主人家的老太太笑笑,说不记得了。又说,朽的不行了,早就想拎出来,撂扳(扔掉)了。可是又有些舍不得。搁在里处,也不碍事的,就搁那儿了。
窝子,我们这些五十开外的人,对它都有清晰的记忆。它是从前皖北乡村婴幼儿过冬的温床,且又兼具摇篮的功能。窝子里面,底层铺草,多是轧过的麦穰子,既软乎,又暖乎(暖和)。上层再铺上厚被子,把孩子围在里面,只露出个头脸。母亲或者奶奶,坐旁边,做些纳鞋底的针线活,时不时地晃一晃窝子。如果屋里再放一个火盆,就温暖如春了。
皖北冬天里,窝子和烘篮子,是配套的。它是在冬日的雨雪天里,给孩子烘烤片子(尿布屎布)的专用工具。半圆的一个口,底下是藤条或者竹篾编成。用时,口朝下,盖在火盆上方,上面铺上一层片子。也只十几分钟,要翻一回;再翻过一回,也就干爽了。
我相信,我出生后的第一个冬天,一定是坐在窝子里,看着妈妈在旁边做针线活度过的。就在那个冬天里,我的尿布屎布,也一定是烘篮子烤干的。尽管我没有记忆。因为我小弟,我小妹他们,就是这样过冬的。
而且1992年的冬天,我那才几个月大的儿子,坐的也是窝子。而今,他都到了向三十岁上数,很快就要结婚的年龄了。
那是我岳父,从几十里外的地方,用架子车拉着,送到我工作的乡镇政府院内的。那个冬天里,我儿子就坐在窝子里,我爱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我们父子打毛线衣,或者缝补衣服上破旧的口袋。我呢,下了班,就坐在另一边看书。中间搁一个小火盆,上面是烘篮子,以及盖着的尿布。空气中,一种尿骚味的暖和,阵阵扑面而来。
扶贫资料检查结束后,我在单位里说起窝子和烘篮子。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刘红,有印象。三四十岁的王奎明和沈毅挺,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们看着刘红比划着烘篮子的式样,眼里有一些新奇,更多的则是茫然。
我的视野狭窄。不知道,那两件闲物,是不是皖北乡人的独家发明。我知道的是,那户人家里的它们,只能静静地躺在老屋的僻静处了。而随着它们的朽去,或者老屋的重建,恐再也无立足之地。也许,它们会以某种传说的方式,在皖北大地上残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