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片儿

瓷片儿

    艰难岁月里，人们总是敝帚自珍。
    小时候家贫，饭桌上盛菜盛饭的容器以粗朴而耐用的陶盆陶钵为主，难得有一两只白瓷碗盏，除非有贵客来临，平时是极少用到的。因为珍稀，所以用时格外小心翼翼；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出错。稍不小心，细腻的白瓷碗盏就会被碰撞出缺口裂纹，甚至跌落尘埃，摔成碎片。
    小时候摔过几只瓷碗，每次都被大人骂得狗血淋头，所以记忆深刻。每次被骂过之后，还得乖乖地将碎瓷片儿一一收拾起，用纸包好，交到大人手里，大人再将它们放回屋子的某个角落，从不舍得轻易丢弃。白瓷碗盏在穷人家算是奢侈品了，它的碎瓷片儿也比完好的陶盆陶钵有价值；当然留着这些瓷片儿，更是因为它们还有大用途。
    这些瓷片中，那最大的一块会被安排到菜园子里。每当家里要做擀饼，或者要包韭菜馅饺子了，或者一场透雨过后，便有一大片韭菜被割去，守在韭菜畦边的白瓷片儿就充当了割刀角色。白瓷片贴着地表割韭菜，听起来脆生生，看上去齐崭崭。一茬茬韭菜割了又生，生了又割，这瓷片割刀的岗位就日益巩固了。

    这些瓷片中，那最平整的一块会被安排在厨房里。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丝瓜、南瓜、葫芦都是需要去皮的，搁在砧板一侧的白瓷片儿就是我家的瓜刨了。供销社里有瓜刨卖，但是再便宜也得花钱买，父亲舍不得花那个钱，自己用旧铁皮做过刨子，但是老生锈，用过几次后，还是被母亲扔了，母亲还是喜欢用瓷片儿给瓜果刨皮。
    这些瓷片中，那最厚实的一块会被安排在条台上。最厚实的一块，莫过于碗笃（底部）了，碗笃是有着突起的圆圈的，常常是瓷碗摔了，碗笃完好。父亲从碎片中拣出碗笃，反扣着置于条台上，滴两滴蜡烛油，再把蜡烛固定在上，碗笃就做了烛台，蜡烛将燃近，多余的蜡烛油中装一个灯芯，就成了简易的油灯，比15瓦的电灯还亮。
    这些瓷片中，那些不规则的碎片被铺在了地面。虽然我家住的是土坯瓦房，父亲还是不忘给它装扮一下，用黄沙腻壁，用白灰刷墙，用三合土铺地面。在铺地面的时候，父亲将所有的碎瓷片摊出来，任由我们兄弟姐妹在地面铺设图案。于是，在一个或圆或方的框框里，莲花、棋盘和简单动物图案就出现在我们脚下了。所有的瓷片都会派上用场，一个也不会落下。

    这些瓷片中，总有两片会被我自己偷偷珍藏起来。那是两片近乎方形的较为平整的瓷片，我把它们锐利的边角磨钝，藏在书包的角落里。上下学的路上，我会摘来一片刺槐的叶子，夹在瓷片中间，然后把它们放在嘴唇上，用力一吹，可以发出清脆而嘹亮的哨音！即使在没有槐叶的冬季，放上一片豌豆叶也能吹响！
    从来没有吹过瓷片口哨的朋友们，你不妨试试，也许你就能找到和我一样的童年的欢乐！